“太妃抬愛,實不應辭。”賈母客套了一句,穩住心神,知道機會就隻在自己這一句話上了。“可憐玉兒之父,我婿林如海身染重疾,沉屙難愈,隻怕非正堂妙手,不能絕其本根,她明日急要回揚州探父,不能陪侍宮中,還望太妃娘娘慈心鑒原。”
黛玉不確信身後是否有人輕哼了一聲,一時狐疑心起。
聽了賈母的解釋,甄太妃這才恍然,她起初原以為賈太君先養廢了一個賈元春,困在鳳藻宮做了數年無恩無寵的女史。於是想給外孫女入宮承寵鋪長路,沒曾想是求醫來了。
太醫院正堂王君效之名,也是隻效力於君王之意,沒有帝王之命,誰也差遣不動。
她思忖半晌,正色道:“我知道老封君的意思了,求醫之事我隻能代為傳達給陛下,至於能不能成,我並不能作保。”
能遞話到宣隆帝耳邊已屬不易,賈母心頭一鬆,帶著黛玉晴雯屈膝伏拜:“無論成與不成,賈家、林家都承娘娘的盛情大恩。”
宮女忙將她們扶起歸座,又上了芙蓉糕、蓮花餅等時新小點。
“我素來崇佛,這團花摩尼紋很合我心意,不知你兩個從何處想來?”甄太妃好奇問。
黛玉看了晴雯一眼,微笑道:“我聽聞浮圖之慈悲,救生最大①;摩尼之喜舍,扶危最高。太妃娘娘深仁厚澤,誌潔行芳,慈悲喜舍自然與團花摩尼紋最相宜。”
“哎喲喲,你這話隻怕沒把我捧成到摩訶薩陀了。”太妃開懷大笑,手中撒漫似的,又賞賜了黛玉一頂鑲珠嵌寶芙蓉冠,賜了晴雯一副翠玉水滴耳墜子。
在一片言笑晏晏中,一聲微不可察的“嗤”聲,又被黛玉的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起先還隻是懷疑,眼下她已經確信,自己正在被人不懷好意地窺視著。
而那個偷窺者,頭上戴著玄青縐紗爪拉帽,發總束於囊中垂於身後,穿一件真紅緙絲袞龍袍,腰係方玉蹀躞帶,帶中懸著一柄鎏金千裡鏡,外罩鳳羽緞麵紅狐裘裡的鶴氅,登著鹿皮紺底小朝靴。
正是今上鐘愛的皇太子禛鈺。他立在南窗下,窺望永安殿座下的金釵少女,無論她顰笑坐立,他始終流眄相隨,一瞬不落地看了半個時辰。
“殿下,快走罷,再不走就撞個正著了。”太子心腹章明壓低了聲音說,他警惕地左右顧盼,唯恐被人發現。
然而禛鈺除了一雙眼珠子,直隨少女的裙擺轉,腳下鹿皮靴硬像生了釘子一樣,紋絲不動。
直到永安殿內少女拜辭太妃,扶著外祖母款款踏出殿來。禛鈺才慌忙驚醒,捧著一顆撲騰亂跳的心,轉身如貓一般躥房躍脊,悄無聲息地跑了。
章明隻慢了半步,竟在後頭追攆不及。果不其然,半刻之後,他又被太子關在了長樂宮門外。
長樂宮是三年前薨逝的孝敏先皇後的故居,此間無人居住,隻有宮娥太監每日清掃,竭力維持著皇後生前起居生活的原貌。
宮中正殿懸掛著孝敏皇後的巨幅西洋繪影,畫中女子冠帶整肅,裙裾飄拂,容顏鮮明婉媚,姿儀驚豔端方,唯獨顰眉愁眼,略顯悲淒之色,卻又宛然如生。
“娘親,我今日見到仇人之女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