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回房梳洗了一番,換了一身衣裳,出了梨香院,到賈母院中去了。
眼下寶玉被賈政拘在外書房綺霰齋溫習課業,這會子是見不到了。故而寶釵也沒往絳芸軒去,先到賈母處說明來意,得到老太太同意後,寶釵沒有閒心陪坐說話,即刻到西廂找香菱回去。
雖說年底學堂放假,林黛玉先前請了三姑娘、四姑娘來陪香菱抄經,到底二人年紀小,耐不住寂寞,抄了個三五日,就各找理由回去了。
香菱這個癡人,倒是一門心思地抄起來。寶釵走進內室,隻見滿桌、滿地都鋪的是待晾乾的紙,幾乎都沒有下腳的地方。
桌上晾的是《維摩詰經》,地上晾的是香菱自己的詩作。寶釵拿起一張默默品讀了起來,遣詞用典雖不佳,詩中意趣卻還不錯。想是當日請教了林妹妹的緣故。
寶釵心裡隻歎可惜,看向香菱秀美靈動的麵龐,玲瓏有致的身段,又隱約生嫉。想起那歹人,對自己顏如太真的評價,她更羞惱了。到底還是自己太壯了些,遠不及黛玉、香菱纖細嫋娜,得人喜愛。
帶著這口不平之氣,寶釵對香菱說的話就難免生硬了起來。
“好呀,老太太、太太叫你老實抄經,你卻陽奉陰違,塗寫這些不正的詩。”寶釵將手裡的紙,啪的一聲,拍到她麵前。
香菱正咬著筆頭推敲文字,猛地被人打攪,慌得渾身一顫,抬頭見是橫眉冷目的寶釵,連忙跪下:“好姑娘,我錯了,我再也不寫了,求你彆告訴人去。”
寶釵見她滿目驚惶,忍羞含愧地央求不休,一時又心軟了。想著過了今日,就再也見不到她了,將來有的是新主子夾磨調理她,還為這點小事難為她做什麼。
於是也不追根究底了,笑著說:“明兒我生日,特請菱姑娘撥冗回去吃席拜壽。”
香菱見寶釵轉了笑顏,悄悄鬆了口氣,而後從妝奩中取出一個針腳細密的荷包,遞給寶釵道:“我記著呢,這是我送姑娘的芳辰賀禮,聊表寸心,還請姑娘莫要嫌棄。”
那荷包上繡的是蓮花菱角,寓意年華富貴,聰明伶俐。寶釵大方收了,拉著香菱就要回梨香院。
這時候跟著香菱的小丫頭臻兒,忙走上來說:“姑娘忘了帶我走了!”
寶釵還真把她忘了,為了避免節外生枝,隻好說:“我也隻是暫借她一日,明兒還回來的,你就不用去了。你瞧香菱那一地的紙,還要你收拾呢。”
臻兒見討不到壽酒吃,有些悶悶不樂,但她也隻是個三兩銀子買來的小丫鬟,哪有邀寵討賞的能耐,隻得進屋收拾紙筆去了。
回到梨香院,香菱又到薛姨媽處問候了幾句,從前薛姨媽見香菱行事為人頗有些可疼之處,如今看她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隻說頭暈,也不與她說笑了。
香菱四下觀望,怯聲問寶釵:“姑娘,大爺明兒就能回來吃酒麼?”她從寶玉嘴裡聽過了薛蟠賭錢被抓牢裡去的新聞,以為寶釵辦壽酒也是給薛蟠接風洗塵用的。
“他不回來,咱們娘們兒吃酒說笑罷了。”寶釵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打發香菱沐浴更衣去。
梨香院沒有單獨的小廚房,既然要整飭一桌生日席麵,自然要委托賈府廚房。做戲做全,寶釵少不得又丟下二十兩銀子出去打點一番。
讓一個大活人從梨香院憑空消失不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