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俯身磕頭,在地下挺直了腰杆對賈母說:“老太太,自從我隨林姑娘下揚州,我就認了王正堂做師父,向他學醫術。隻是他要在宮中當值,不輕易出宮。師父他老人家就囑咐我每日早晚替林姑娘把脈,記錄脈案,初一十五日交由王家丫鬟,他就根據脈案結合小王太醫的診斷給修方配藥,再借王家丫鬟之手送來藥材。老太太若不信,隻管打開信箋、包袱看便是。”
聽她這麼說,賈母緊擰的眉頭驟然舒展,忙叫鴛鴦把那些東西打開,她架好眼鏡翻開信箋一看,果然是詳細的脈案。
王夫人與周瑞家的麵麵相覷,神情皆是一慌,周瑞家的踮腳勾頭一看,那小包袱裡果然裝的是藥材,心料自己占了下風,隻怕賈母追究起來,討不了好。
“王正堂是專給陛下太子看診的,憑什麼收你一個小丫頭做徒弟,可見你是扯謊。”王夫人強自鎮定,轉向晴雯口內發怨道:“而況這樣的私密事,不便找書房相公,你怎麼也不事先跟我稟明情況,就擅自做主呢!”
晴雯瞪了周瑞家的一眼,眸中淬火一般,氣憤不已地說:“老太太,每次周大娘給林姑娘配丸藥的時候,不給王太醫開的人參養榮丸,隻用鮑太醫的天王補心丹。
因我嫂子畫眉在藥房當差,記得林姑娘吃什麼藥,起先還提點過周大娘用錯了藥,哪知她當麵換了,事後又拿不對症的天王補心丹。我嫂子擔心林姑娘吃錯藥耽誤身體,就把周大娘給的藥丸存下來,重新送人參養榮丸過來。
周大娘是太太的陪房,我們不敢得罪,林姑娘也隻要我們息事寧人,可是日久天長藥房裡藥丸的虧空是對不上數的,我們又沒法子到外頭買去。林姑娘就寫信給了王正堂,王正堂這才讓王家丫鬟初一十五來送藥。”
賈母聽了,噌地站起,將龍頭拐掄起打在了周瑞家的膝窩,厲聲道:“我早吩咐了讓玉兒還吃王太醫的藥,你們就這樣陽奉陰違。我通共就這麼一個外孫女,你們還要來算計,她一個小姑娘礙你什麼事,你要這樣害她!”
她見王夫人額上俱是冷汗,在地下戰戰兢兢,怒道:“從前做姑嫂時,你就對林丫頭她娘生了嫌隙,如今見我待玉兒比寶玉還強三分,你自然氣不過,想弄死她,再來弄死我!”
挨了這劈頭蓋臉的一通罵,王夫人搖搖欲墜,見到眾丫鬟婆子竊竊私語,側目而視,又後悔自己沒有早將她們調開,以至於自己丟了個大臉。
忽見丫鬟回說:“林姑娘來了。”
鴛鴦、琥珀摻著賈母迎了上來,黛玉正待下拜,早被賈母一把摟入懷中,一麵大哭,一麵心肝兒肉叫著,撫慰她的委屈。
林姑娘心知是晴雯揭破了周瑞家的換藥的事,讓老太太傷心難受了,也哭個不住,“是玉兒不孝,讓外祖母擔心了。”
“老太太,這是怎麼了,好好的哭什麼?”襲人還不知道裡頭的情景,特意拉林黛玉過來,是為了讓賈母當麵申飭外孫女一番。
可眼下王夫人臉上煞白,周瑞家的又七魂去了五魄的樣子,足見事情被她們辦砸了。
想必是黛玉機警,提前調換了不相乾的東西,又讓丫鬟們乞哀告憐,企圖蒙混過關。
“老太太心疼林姑娘,世人皆知,若是為此事把眼睛哭壞了,豈不讓林姑娘又背了罵名。”襲人慢慢勸解了一番,又吩咐眾人打水來給賈母、黛玉淨麵。
賈母這才扶著黛玉一同去裡間洗臉淨麵了。
王夫人見襲人過來,不由埋怨她道:“都是你鬨的,讓我在婆婆麵前打嘴現世,丟儘臉麵。”而後將事情的前因後果給她講了一遍。
“太太彆急,事情還有轉機,寶姑娘方才又告訴了我一樁事,必能將林姑娘告倒。”襲人十分篤定地說,附耳將那事與王夫人講了。
王夫人聽了眼珠子來回晃動,興奮地說:“果真如此?”
“千真萬確!”襲人點了點頭。
王夫人指著底下的一個婆子說:“去把王家的丫鬟給帶過來。”
沒過多久,賈母攜了黛玉淨麵出來,就見襲人指著一個小丫鬟道:“老太太,這個丫頭叫永齡,她並不是王家的奴婢。她老子是車馬行的車把式,她是走街串巷的遊販。她拿了晴雯的信,也不是送往王家,而是送到渡頭驛站。這是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