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的爺們兒收到了賈敬沒了的消息,急忙告假回寧國府治喪。
因禛鈺有意瞞報,賈敬、賈瑚協從北靜王謀反的事,宣隆帝並不知情。
看在賈敬是寧國公功臣之裔的份上,宣隆帝還追賜他五品之職,朝中王公以下準其吊祭。
賈珍見了父親的遺體,心知他是吞金服砂,燒脹而死。用他一人之死,隱瞞了寧國府附逆北靜王之事,挽救了整個賈家。
他不由後怕,以天氣炎熱不能相待為由,急忙開喪破孝,供奠舉哀。
榮國府這邊,寶玉去國子監也有月餘了,竟沒聽說他吵著要回來,長輩們都欣慰不已。
唯黛玉隻覺得可笑可歎,寶玉任情任性,不與眾腐儒合群,又不愛迎官會友,縱是考了狀元榜眼,隻怕仕途上也艱難。
更何況賈門中雖有深精舉業的,到底沒一個發跡的,足見陛下有意壓製了。
太子恩許寶玉進國子監,也不過是羈縻之策,所謂爵祿高登、紫蟒加身,隻怕是他永遠也觸不到“胡蘿卜”了。
眾姊妹聚在瀟湘館裡,商討下次詩社的事,寶釵更比彆人興奮,不管說到什麼,總會拐七八道彎,轉到寶玉科舉身上。
大家被寶釵熱衷關切的事牽引,不覺放下詩社,議論到寶玉能否舉業有成上頭去了。
“二哥哥考不考得上倒在其次,”湘雲將手搭在黛玉肩上,輕輕搖了搖她,意有所指地說:“就怕他為討誰人的好,打個花胡哨罷了。”
寶釵搖扇笑道:“俗話說,‘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寶兄弟原比彆人聰明,隻要他三分苦心向學,三分名師施助,再加三分祖蔭托庇,為官作宰不在話下。”
黛玉搖了搖頭,暗笑寶釵看不穿勢利興衰,笑歎道:“若學文習武是做買賣,貨比三家,擇優而取,就不會有馮唐易老,李廣難封的事了。說到底文舉武舉,隻是個帝王手裡的篩子罷了。想要入仕為官,先看皇帝喜不喜用,忌不忌用,其次才是你有沒有用,好不好用。”
恰值鳳姐出月,尤氏犯了老病,精神不濟,過來找她協理治喪,鳳姐又想請黛玉分憂管賬,二人打瀟湘館窗外走過,偶然聽覷了這一段。
尤氏笑道:“人人都說寶姑娘如何通,聽這見地,也不過世故早熟罷了,林姑娘才是靈透早慧,水晶心肝玻璃人。”若是科舉真能高官厚祿,她的進士公爹也不會想著造反,最後落得吞丹而歿的下場了。
鳳姐笑道:“你都病糊塗了,難得說了句明白話。”
正逢幾個國公造反被株連九族的當下,賈敬的喪禮縱是風光也有限,林如海隻叫管家萬隆送了奠儀,並不曾親自祭吊。未免與寧國府牽扯不休,他連榮國府也不去了。
眼見史太君已是暮年之人,孫女兒又多,林海不免擔心,史太君對黛玉的看顧教養不夠。
為了更好地保護女兒,林海親自去嚴府,與嚴必顯協商,請封夫人與甄平安常住長林園,與黛玉朝夕為伴。
一來教養黛玉閨閣諸事,二來也可避免太子尋隙糾纏。
嚴必顯因公務繁忙,在大理寺常住,也甚少回家,唯恐封氏母女無人照拂,此時林海的提議,正合他意。
重陽日後,封夫人及甄平安就住進了瀟湘館。
禛鈺得了消息,替黛玉開心之餘,又不免失落,從此竟是不得私下探視表妹了。
又過了幾日,羅天大醮儀式結束,禱結皇幡得結靈篆,圓滿功成。
禛鈺在清虛觀兢兢業業做滿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科儀,將全部功德回向給黛玉,祈願她喜樂無憂,身體健康。
再過半年,她就要接受王君效的刳心治療了。而禛鈺就連一絲風險,也不想讓黛玉承擔,他寧願移魂換體,以身相替。
這世上知道如何移魂換體的人,隻有他的掛名師父渺渺真人了。
禛鈺掐指算了許久,都算不出師父何時出關,說明師父仍在修煉的緊要關頭,不許任何人打擾,他隻得耐下性子等。
羅天大醮後,太師宋龍門因慈母仙逝,辭官丁憂。禛鈺原以為可以不必讀書了,不曾想迎來了一位他意想不到的太子少師——林如海。
禛鈺在宋龍門名下,每日要學七個時辰,一年才有十天假。若非他以監工省親院,籌備羅天大醮等借口,偷了些假期,隻怕一年才能見表妹三五次而已。
林少師見麵第一句便是:“殿下有過目不忘之能,與其埋首於故紙堆中,研究經典,不如躬身踐履,經學致用。我的課堂不在書房,而在田間地頭,在稼穡貨殖,還望太子允承領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