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身後王夫人猶在哭訴,甚至口不擇言地說:“……哪怕是為了那薛家的錢墊補虧空,低頭娶了寶丫頭,也比雲丫頭強些。”
經了這一樁事,姊妹們都心事重重的,誰也沒有說話。
迎春得蘇嬤嬤言傳身教了幾個月,已經能做到處變不驚,沉心靜氣了,此時便主動邀請姊妹到她的綴錦樓小坐,緩解緩解心緒。
一行人才出了賈母院,忽見寶釵迎麵而來說:“我聽人議論,雲妹妹府上被奪爵抄家了?”
姊妹們麵麵相覷,誰也不肯開口。
寶釵見大家都不理她,又對黛玉笑說:“瞧林丫頭這氣色果真大好了,今日姊妹難得撞到一塊兒,你們那園子我也不方便進,不如都到梨香院坐坐。咱們家的進鮮船到了,恰有一些鮫魚翅、九孔螺送了來,正好大家一塊兒吃。”
黛玉搖頭道:“難為你多情好客,我病才好,吃不得發物,而況雲妹妹有事,想來大家也沒胃口造孽了。”
大家也都隨聲附和,彆了寶釵,攜手往長林園去了。
寶釵麵上無比遺憾地笑了笑,心中暗恨,自從她攛掇夏金桂去瀟湘館鬨事,被趕出園子後,苦心維係的貴女形象再也撐不住了。
與姐妹們相繼疏遠,就連好拿捏的迎春也轉了性子,變成了明斷是非的有心人。更不論精明能乾的探春、孤介冷僻的惜春。
她才把夏金桂的百萬資產都攥到了手裡,還以為寶二奶奶的位置非她莫屬了,偏生又被湘雲捷足先登。
幸虧湘雲時乖命蹇泥潭深陷,隻要擺布了她,薛家還有逆風翻盤的機會。
黛玉心知賈母與二舅夫妻之間,關於雲妹妹的去留,還有得爭衡,自己不便叨擾。於是吩咐晴雯晚飯過後,再去賈母那兒,找鴛鴦姐姐將她的妝奩衾袱,搬回瀟湘館來。偏巧金秋風大,稻香村的茅簷被吹壞了,住不得人。邢岫煙也隻得抱著鋪蓋包袱,求黛玉收留。
綴錦樓中,姊妹們麵色都不大好,探春摔手道:“前有甄家被抄,後有北靜王謀反,而今史家奪爵,足見君子之澤,世遠則疏。隻怕咱們家也漸漸地來了。”
“也不儘然。”迎春凝眉歎道:“咱們家宮中有娘娘撐著,外頭有林姑父幫襯,倒也不打緊。隻是如今府裡上下疑心,群情逸惑,恐變生於內。”
聽這話出自迎春之口,黛玉頗感意外,不由笑道:“二姐姐也能說出《太公兵法》裡的話,可見蘇嬤嬤比兵部尚書還高明幾分。”
“二姐姐不讀道書讀兵法,林姐姐不學女工學功夫,大家竟都轉了性。”惜春嗤地一笑,指著她們說,“改明兒外頭殺來,咱們要娘子軍上陣不成?”
“如今賊王逃匿不明,粵海寇亂不斷,北地匪患不休,一夕之間亂起來也不無可能。”
黛玉沉心,麵色凝重地說:“真到那時,姊妹們與其空懷節烈之誌沉湖待死,不如勠力同心,殺賊求生。”
探春恨聲道:“咱們勠力同心有何用,男人們忙著撇棄家族,各奔東西,早散了架子!”
“這話兒怎麼說?”黛玉一時不解,看向眾人,邢岫煙沉默地搖了搖頭。
“本家的爺們兒都守不住家,更何況娘兒們。”迎春搖頭一歎:“瑚大哥久無音訊,生死不知。東府的珍大哥也時常不見,三個月前莊子上來信說,環兄弟脫了孝服,跑沒影兒了。”
誰人也猜不到此時的賈環,搖身一變成了忠順王的義子,正摟著教坊司的姑娘,逍遙快活呢。
當賈環得知賈寶玉中了秀才,心知自個兒已是賈府棄子,再繼續蝸居於鄉下莊子,就再無前程可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