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晴雯拖長了聲音,想來隻有等服侍姑娘沐浴的時候再說了。
乍見到黛玉身上多出不少紅痕,晴雯立時埋怨道:“眼見入夏,難不成讓姑娘不穿香羅紗,又換上夾的。”
“表哥幫塗了藥,明兒早上就消了。”黛玉綿綿軟軟地走進浴桶中。
晴雯忙道:“我聽見太子偷背著人,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瘋話,姑娘聽聽是什麼意思……”
黛玉迷迷糊糊地聽著,搭在浴桶邊緣的手驟然捏緊,蹙眉站起,反手抓住晴雯的手,喝道:“快!幫我催吐!”
“哦!”晴雯立刻點按了她的郤門穴、內關穴,黛玉嘔意上來,偏頭將方才禛鈺喂她喝下的茶都吐到了地上,又漱了漱十次口才罷休。
什麼叫“從此你做一品夫人,我做孤家寡人”?什麼叫“忍過十年‘相忘生離’,就不會‘相殺死彆’了”?
黛玉心中驚愕萬分,揉著脖子暗中忖度,百思不得其解,隻得吩咐晴雯道:“以後但凡我入口的茶水、湯粥都不要讓表哥碰。若我推脫不過,你想法子幫我換了。”
晴雯點頭道:“好。”
黛玉沐浴好後,原本想質問禛鈺,以求解惑,誰知他酣然睡去,眼角猶有淚痕。
想到明日他就即將遠行,黛玉不忍將他喚醒,隻得輕手輕腳地躺在他身邊。
待太子遠赴茜香國後,黛玉按捺下心中的疑惑,攜了湘雲、晴雯、紫鵑去巡視名下的田莊和商鋪,查看夏糧收成情況。
接連數年旱澇不定、鼠盜蜂起,蝗災頻發,連年歉收,也不知禛鈺施了什麼法,總之他買的田莊幾乎不曾受到鼠蝗侵害,出息還不少。
可大多數百姓的田地,損失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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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顆粒無收。偏偏這時候,朝廷的賦稅、徭役、雜捐都在增加。
無論是耕地稼穡的農民,還是行商坐賈的商人,被迫繳納各種苛捐雜稅,讓本就艱難的生活越發雪上加霜,人人怨聲載道。
荒村野郭外,一個癩頭和尚,糞掃穢衣,手捧空缽,嘻嘻哈哈,口內念著幾句言詞,道是:
蝗飛鼠舞炊煙斷,血染山河不忍看。寒門貧賤苦凍餒,簪纓世族多憂患。仙姝長情空悲歎,鴻蒙不去紅塵亂。欲問誰能破難關,忍苦酬恩淚始乾。
黛玉騎在馬上,將其歌聽在耳中,雖不甚明悟,卻不由放在心上反複品咂,總覺得這癩頭和尚所言,與禛鈺舉動異常有關。
正待調轉馬頭追上那和尚問一問,哪知抬眸間,展眼不見人影。
黛玉先回了林府一趟,與父親詳細溝通了一番。才知巧立名目加收浮費、增加勞役是宣隆帝的意思。陛下不願死後南遷金陵下葬,想在京郊新修規模宏大的皇陵,耗資甚巨,預算高達八百萬兩白銀。
身為戶部尚書,林如海既要為國庫留足充分的錢,用以修繕工程、支應戰事。皇帝又不想從自己的內務府裡撥銀子,又拗不過林海及一乾禦史諫臣的剛硬態度,隻得想方設法從百姓身上薅羊毛。
黛玉不忍見萬千百姓叫苦不迭,想要為民請命,與父親商量說:“不如我借著上次救駕的薄麵,向陛下稟文陳情,也許能打動他,取消苛捐雜稅,減少苦役。”
“你的慈悲心腸,隻怕還動搖不了他。”林如海緩緩搖頭,歎了口氣道:“玉兒,其實當年你母親未嫁之時,時常著男子衣袍與陛下論道經邦,以矯時弊,很得陛下愛重。但你不同,你姓林,是我的女兒,他不會對你容情的。昔時,若沒有我思謀敏兒,兵行詭道,你母親就是他的皇後了。”
黛玉不由想起禛鈺從前為母複仇的計劃,正欲問清原委,父親又對此緘口不言,隻說:“你想去諫言,為父也不攔你,但你切記要為自己留一條後路。”
經過一番思量籌劃,黛玉交待了湘雲一些事。趁著華光公主邀請她入宮賞午之際,打著母親護國夫人的旗號,向陛下稟文陳情。
宣隆帝聽聞賈敏的女兒求見自己,想起林姑娘救駕有功,還是饒有興致地撥冗一見。
誰知黛玉說了幾句頌聖之言後,正色道:“而今天災不斷,民生多艱,還請陛下革除濫加的捐稅,裁蠲浮費,寬免百姓折征。並削減皇陵規模,放免勞役,使黎民自此息肩,待到時康歲稔,再行修築。”
宣隆帝才因林海等一乾閣臣,屢次抗命不遵,挑釁皇權的事感到分外憋屈。
此時見林海之女又來犯顏直諫,這口氣再也忍不下去,怒罵黛玉道:“牝雞之晨,惟家之索。林如海是怎麼教女兒的,毋使婦人言國事!”
從前他初登皇位,根基不穩,的確需要賈敏這樣的“隱相”替自己出謀劃策,開疆拓土,建功立業永固皇圖。
但林家女兒,無論是性格還是容貌,更像林海多一點,擇善固執,迂腐可厭。
隻認“民貴君輕,治世施仁”這一套,身為權力頂端的帝王,絕不可容忍。
宣隆帝一氣之下,以指斥乘輿大不敬之罪,命人將黛玉關進大理寺獄。
又對林海說:“勸勸你的好女兒,若不承認所言乖謬,就在牢裡繡三年嫁妝吧。”
林海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陛下,我女兒從小體弱多病,拙荊怕不好養,不知在佛菩薩麵前求了多少次。這回女兒戴上了陛下禦賜的鐵項圈和鐵鐲子,想必可以長命百歲了,拙荊若知道了,也一定很欣慰吧。”
一席陰陽怪氣的話,隻把宣隆帝氣得臉紅脖子粗,拍案諷罵道:“林家滿門忠義之臣,朕卷飯之皇也,不配使,不配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