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表妹酌酒求郎聘,皇太子飲淚拂袖去
二十日後,太子禛鈺一身縞素,乘舟奔喪回來時,上皇之靈已放入金陵的皇陵地宮。
太子對外宣稱要在陵前,為皇祖父結廬守孝一月。
借此機會,好讓明威將軍柳新,隨他一起,訓練從前俘獲的千餘部卒。
太子與他們同吃同住,將這些人的家世背景、特長習性都摸透了。
這些水溶舊部見太子愛兵如友,雅量大度,不曾因他們附逆過賊王就歧視懷疑,相反信賴有加,而且對士兵家屬重賞厚賜,人人都恨不能為太子賣命。
以黛玉對禛鈺的了解,他那叛逆不羈的性格,斷不會老實為聖壽上皇守孝,必然是在謀劃什麼。
她便打著去江南采買良田的旗號,想帶晴雯、永齡二人南下金陵,質問禛鈺“十年生離”之事。
林海見北方飛蝗成災,糧食歉收已成定局,南方還算風調雨順,家中人口眾多,確實有備無患,便讓管家萬隆多帶幾個人,跟著一路去了。
黛玉先讓萬隆帶小廝去郊外勘探良田,自己則帶著晴雯謁帝陵去了。
永齡駕車才靠近皇陵,就碰上了巡山的明威將軍柳新。
“林姑娘!”柳新躍下馬來,笑盈盈地問永齡:“小林姑娘怎麼來金陵了?”
永齡冷著臉說:“我隻是車把式的閨女,當不得一句姑娘。太子賜我‘永齡’之名,你姑且呼之。”
柳新聽了大喜,笑道:“太子給我賜字‘斯年’,與姑娘的名字正好一對兒!”
“你胡說什麼!”永齡柳眉倒豎,就要跳下車來打他。
黛玉忙撩開車簾,向柳新道:“還請柳將軍稟報太子,說林鳳儀求請拜謁帝陵。”
柳新答應著騎馬而去,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就見太子帶著章明飛馬至前。
“表妹,你怎麼來了!”禛鈺驚喜之態溢於言表,抓著黛玉的手,眼裡滿是興奮雀躍。
黛玉抿嘴,隻是衝他笑。
守喪百日不得剃須,他這副胡子拉雜的模樣,好似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他偏頭看了章明一眼,章明不由聳了聳肩,走到晴雯和永齡二人麵前,說:“二位姑娘舟車勞頓,還請你們隨我來營房安置。”
“又把我們支開?”永齡麵露不滿,還想說什麼,晴雯拉著她的手說:“走吧,給姑娘準備午膳去。”
永齡撇了撇嘴,隻得走了。
禛鈺牽著黛玉將她帶進了自己結廬之地。
雖是一間小小的茅簷草舍,槿籬竹牖,但裡麵布置清潔典雅,實不比稻香村差。
禛鈺笑道:“你來之前也不與我通個氣,我也好派人迎接你,陳設籌備一番。”
“一時忘了。”黛玉有心試他,揉著太陽穴說:“近來暑盛,精神不濟,些許小事都記不得了。前兒路過淮陰,晴雯提起當年遭遇響馬,說若非你相助,隻怕凶多吉少。我還納悶,那時候我如何認得你。”
禛鈺聞言心中鈍痛,悲傷之色從他眼眸中一閃而過,又笑著問:“上回送你的麥芽糖可都吃完了?”
黛玉迷惑地眨了眨眼:“什麼麥芽糖?”
“沒什麼。”禛鈺氣息微抽,勉強又笑了笑,拿起枕邊的鵝羽扇,替她扇了扇風:“表妹送我的鵝羽扇,我還一直用著呢。”
黛玉輕哼了一聲,似笑非笑地道:“你又扯謊,我哪裡會做這個,彆是茜香國的姑娘給你織的,你混忘了。”
禛鈺渾身一震,渾身驟冷,脊背僵硬地挺著,心裡亂成一鍋沸水,燙得到處都是痛痕。
怔仲了許久,禛鈺的喉結抖了抖,仰起臉來,緩緩綻開笑顏,“方才不過是玩話,表妹還肯為我吃醋,可見是沒忘了我。這是女王從前附貢之物,天熱就拿來使了。”
他將羽扇放回枕邊,背過身去極力壓抑一腔淚意,還想要說些什麼,掩飾搪塞,可是胸口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果然,“好了湯”起作用了。
草廬外忽然簌簌有升,一絲涼意驅逐了勝暑,聽在禛鈺耳中分外煩躁,他望著瓢潑大雨,渾濁激越,奔流向西,沉默了許久,猛然回頭吻住黛玉。
兩人倒在枕上,彼此的目光中,都透著一股不可理喻的灼熱與癡狂。
這裡是皇陵之畔,標榜給皇爺爺守孝的太子,卻在這裡犯禁。
黛玉被他急切而迷戀的氣息完全包裹,臉上、唇上都被他刺蝟似的胡子,密密匝匝地紮過,她本能地渴望放縱,又理智地抗拒逃避。
殘存的意識,在衣裙裂開的一瞬間,受了涼風一激,突然被喚醒。
她掙紮了許久,才狠下心來舉簪刺他。
隻是沒想到簪子紮進半寸深,一聲悶哼之下,他撐起的脊背瞬間塌了下去。
黛玉慌忙拔出簪子,發亂裙破地逃下地來,惶恐焦心,手腳無措地亂動著,壓低了聲音罵他:“你瘋了不成?你是守製的太子,竟敢在陵寢……你不要命了!”
“禛鈺唐突表妹了……”他聲音低得如同病中夢囈,拿起帕子托著她的手,輕輕擦拭簪上的血跡。
那笑容帶著三分歉意,仿佛雨霧彌漫中透出的恍惚微光。
雨漸漸停了,兩人也冷靜下來,嘴上笑談打趣依舊,心中卻各懷愁緒。
晴雯聽到章明向她討要衣裙,長長地歎了口氣。
黛玉換上衣裙,打了兩個垂聯,將簪環都收了起來。
又見禛鈺掀開食盒,小心翼翼地捧了一碗味道濃鬱的湯過來,“這是茜香國的鮮蛤絲瓜湯,表妹快嘗嘗味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