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慕容.一寸山河, 一寸血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麵, 沒有花落知多少,有的是戰火硝煙,命如草芥。
夢裡麵,沒有佳人回首顧,有的是白骨層層,血淚如珠。
然後他醒來了。
看著頭頂的床幔, 喬慕容意識慢慢的回來。哦, 他現在已經不是蘇州喬慕容,而是姑蘇慕容複。
幾年前,當他從飛機爆炸的痛苦中恢複意識的時候,他已經重生成了慕容複。
慕容複,慕容複一生都沉浸在複國,一生所活為了複國的可憐蟲。
而現在, 成為慕容複的,是他喬慕容。
自己穿好衣服, 洗漱,在院子裡一絲不苟的熱身訓練之後,喬慕容去吃早餐。
他聽著兩個婢女的說說笑笑, 麵上不顯, 心裡麵卻是有一點點輕鬆之感。阿朱嬌俏活潑,阿碧溫柔清雅, 他有時候想, 再加上偶爾會來玩的語嫣, 若是沒有了這三個人,這個諾大的燕子塢,怕是暮氣沉沉沒有什麼生機了。
他不喜歡這裡。
這真的很好笑對不對?作為一個兩輩子蘇州土生土長的人,他這輩子卻是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地方的。
“複官,吃完了就去讀書去。”
“是,母親。”
慕容夫人點點頭,看著喬慕容離開的身影,忽然意識到,這個孩子,從來沒有喚過自己一聲娘,而在夫君在世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喚過夫君一聲爹。
無論是四大家臣還是阿朱阿碧這些侍從,無論是慕容老夫人還是表親王家姑娘王語嫣,都知道,慕容複是一個從小就不苟言笑、冷靜而自律的人,自打開始讀書練武之後,從來都不需要旁人催促監督。
對此,無論是慕容夫人還是之前還在世的慕容老先生,都驕傲不已,經常稱讚自己家兒子是能夠成大事的料子。
但是隻有王語嫣知道,自己家表哥,對於所謂的複國,是有著怎樣的厭惡。
不是因為其他,而是表哥對她最好,並且也隻會在她麵前,多多少少會放下冷漠的麵具。
她始終都記得,那一年,自己3歲,表哥13歲,她在書上看到“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這句詩,便說著想去寒山寺看看,他便在休息之時,帶著她,兩個人一起去寒山寺。
她走累了,他便背著她。她記得那時表哥的感慨,語嫣要一輩子開開心心的。
那表哥呢?
表哥不開心。
表哥你為什麼不開心?
因為有人強迫我,讓我去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
從那之後,她就知道,表哥不願意複國。但是她不僅沒有震驚的去像四大家臣那樣勸他,相反,她心裡麵有一絲小小的竊喜:看,表哥是信我的,我們有著隻有彼此才知道的秘密。
花開了,又謝了。在慕容複17歲的那一年,在慕容老莊主去世多年後,一直病懨懨的慕容夫人,也終於堅持不下來了。
她其實還很年輕。喬慕容想,忽然間,他有些慶幸,成為慕容複的是自己,而不是那個比自己早五年去世的小表弟安澤一。說起來也是奇怪,像姑父那樣心誌果決堅韌如鋼鐵的人,擱在古代絕對就是一員爭殺戰場的猛將。那樣的一個人,居然養出小表弟那種文雅溫潤(emmmm,在他眼裡還有那麼一點多愁善感)的兒子。不過也不奇怪,畢竟,像自己上輩子的爸爸那樣端正儒雅的男子,不是也養出了自己這種性格冷硬果決的兒子嗎?
不過,若是易地而處,換做是小表哥安澤一,麵對慕容夫人這種一天到晚給自己親生兒子洗腦能力堪比傳銷組織頭頭的母親,也會落幾滴眼淚吧。
可輪到自己,他隻有一種這一天終於還是到來了的,如釋重負的輕鬆感。
終於要解脫了。
他看著咽氣的慕容夫人,眼睛微微閉上。他終於可以有一口喘息之氣,終於可以開始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了。
“母親,走好。”他低下頭:“父親等你很久了。”
是啊,很久了。他想,沒有人知道,在慕容博停屍家中第二天入棺的那一夜,守在那裡的他是怎樣將一根銀針刺入他的百彙穴當中,在他有反應的時候,早有準備的鬆開手,雙手分彆按在章門和啞門上。
章門被擊中,十人九人亡。太陽和啞門,必然見閻王。
看著慕容博瞋目而亡,死不瞑目的模樣,喬慕容臉上緩緩地露出一絲微笑,冰冷,而又扭曲。
死人就要有死人的樣子,再詐屍,可就不好了。不是嗎?
父親生前總是叮囑自己,除了中興大燕,天下更無彆般大事,若是為了興複大業,父兄可弑,子弟可殺,至親好友更可割舍,至於男女情愛,越加不必放在心上。那麼,我弑你,你又有何怨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