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同父同母的親生兄弟,為什麼隻有我受到來自於身世的折磨,而你卻可以活的這麼快活?
所以,在母親石觀音顛倒是非黑白的時候,他沒有說話,選擇了保持沉默。
他看著自己這個弟弟一天天活著仇恨與感情的折磨下,並沒有什麼真正的快感,而現在,在他和無依走在一起,內心被無依填滿之後,他忽然覺得,該告訴南宮靈真相了。
“當年,父親與我師父天峰大師交手重傷之後,直接去找任慈決鬥。而任慈,事先並不知道父親已經身受重傷。”
“什麼?”
南宮靈心裡麵一驚,猛然抬起頭:“可當初,你們並不是這麼做的,你......”
南宮靈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注意到無花的表情,平靜得不能有絲毫變化與波動,連眼神,都平靜得像是置身於方外,站在席下看他在台上看戲一樣。
就像是一盆子冷水潑在自己頭上,瞬間清醒了。
南宮靈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意識到,一直以來,他從來沒有認清楚他的母親,從來沒有看清楚他這個哥哥。
是啊,他早應該明白,他的母親石觀音,在江湖上是一個有著“行蹤詭秘,武功無敵一方的女魔頭”的稱呼,世人都知道,她是世上武功最高最鐵石心腸最冷的女人,他為什麼就會覺得,她對自己是真心的疼愛呢?
啊,對,因為她是他的母親。
因為她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他會對她孺慕,對她信任,對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深信不疑。
因為她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他會相信自己的母親是一個溫柔美好的女子,江湖上的流言蜚語不過是那些假仁假義之輩對一個女子的中傷。
他看著無花,過去自己種種不曾注意過的細節,都一點點浮現出來。
比如,母親哀訴生父之死的時候,自己這個哥哥一聲不吭安靜不語。
比如,哥哥在提及任慈的時候,從來都沒有對殺父仇人的憎恨語氣。
比如,哥哥在提及母親的時候,語氣從來都是淡淡沒有親近與孺慕。
“真相是什麼?”南宮靈也不想去想無花之前對自己的沉默與隱瞞,現在的他,隻想知道當年的真相。
無花靜靜地看著,緩緩的開口了。
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被翻了出來。
櫻花盛開的季節,粉白色的花瓣飛揚飄零,在這樣的日子,他們的父親天楓十四郎在海邊撿到了美麗年輕的少女。
然後,所有的糾纏與悲劇開始了。
天楓十四郎暗對這個重傷的少女一見鐘情,一連幾日衣不解帶日夜不休照顧她,治好了她。
——————經曆了家破人亡,經曆了顛沛流離,在大海的波濤洶湧中死裡逃生,一個十六、十七歲並且從小到大一起被家裡嬌養的年輕小姑娘,見到一個英俊的男子對她細心深情,如何不感動,在聽到他希望娶她為妻,又如何不答應?
所以他們成親了,有了兩個孩子。
但是比起天楓十四郎,她更愛自己;比起深情夫君和可愛兒子,她更在意複仇。
在無花的記憶裡,父親最愛的,最在意的是母親,而母親呢?
她隻知道練武,她不愛父親,也不愛他。
作為一個母親,她不會對自己笑,不會抱抱自己,更不會親親自己的臉——————說來可悲,他人生當中第一個會親自己臉道晚安的,是無依。
而父親天楓十四郎也許是愛自己和弟弟的,但是,雖然無花不太願意承認,但是事實上,作為兒子,他們兄弟倆加在一起,在父親眼裡都比不上自己母親一個微笑。
然後,在弟弟出生之後,母親也武功大成。她完全可以告訴父親真相,然後一家四口一起去幫她複仇,孤女成親之後為家族複仇,這並沒有什麼毛病。
但是,她沒有。
無花到現在還依舊記得,一夜之間,母親神秘消失,那天早上他抱著弟弟,驚慌的看著父親天楓十四郎如同瘋了一樣將家裡找了一個遍之後就衝出了門,直到晚上才一臉疲倦的回來,對他說,大郎,娘親去唐國了,爹爹帶著你們,一起去唐國尋找她,好不好?
他沒有開口問過,他們兩個孩子,被他丟在家裡一整天,有沒有渴,有沒有餓。
再然後,就是他們坐船好幾天,一路上他心驚膽戰生怕一個大浪把他們打落水裡,到了大明,父親又馬不停蹄的帶著他們四處尋找母親的下落,偶爾想起來的時候,才會回過頭看看他們倆。
找了一年,最後父親絕望了,他與石觀音夫妻多年,他又是眼裡隻有石觀音一個人,所以知道她是一個有野心的女人的他,選擇挑戰少林和丐幫,在戰死之前,把自己的兩個孩子分彆托付天峰大師和丐幫幫主任慈。
小時候,無花以為是因為父親最後終於意識到兩個孩子,在找不到母親想去殉情之前把他們倆托付給可靠的人。但是隨著他一天天長大,當他再一次見到母親的時候,隱隱約約的,他才明白,父親是一個癡情種子,他把自己和靈兒交給江湖上最大的兩個勢力門派,或許,是為了讓母親哪怕是為了野心也會多看自己這兩個兒子一眼,而看到兒子之後,會多多少少想起自己這個殉情而死的丈夫吧?
隻是很可惜,石觀音裙下之臣無數,早就忘記了那個可憐又可悲,對她深情的天楓十四郎了。
這就是全部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