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兩個人躺在床上。
“兒時的一麵, 讓你記了這麼久?”煙輕輕的翻過身, 麵朝著他。
“嗯,畢竟,怎麼說也是第一個拉著我向我求親的呀。”安澤一習慣性的歪歪頭, 他對煙這個合作小夥伴一向心有愧意又有愛意, 再加上他身上有一種(chu)迷(lian)の魅力讓他信任, 所以很多事情他都對他不避諱:“我原本隻是打算再見麵的時候告訴他, 我是男的。”
煙:“啊?”
“我一開始還在想他會不會是易容成男孩的女孩子,畢竟, 我當時一身男裝,怎麼也不會讓人誤會是女孩吧?”安澤一看著頭頂:“我想告訴他, 我是男的,他還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我身上有紅薯功勞,隻要我不去造反,不管將來哪個兄弟坐上那個位置,都不會對我動手;我十五歲的時候過繼了兒女, 也算是有子嗣了;我從十三歲開始就拒絕女人拒絕任何婚事,發誓一定要娶自己心儀的人,十九歲的時候甚至以剃度出家做威脅拒絕賜婚,得到父皇鬆口允了我婚姻自主自由。”
“你看, 我路都鋪成了這樣,結果,說來娶我的人爽約了。”安澤一自嘲一笑:“他大概, 是早就去世了。”
“不,他一直都活著,並且一直都記得。”煙輕聲道,在安澤一臉上露出驚訝的時候繼續開口:“乞巧節那天,你當時穿著一身紅衣,怎麼看都像是穿著男裝的女娃娃,他就一直以為你是女扮男裝出來玩的世家貴女。”
安澤一猛然扭過頭。
“而且當時你左側那顆門牙掉了,掉了一顆牙就哭得那麼厲害,怎麼看都是嬌氣怕疼的小姑娘。”煙看向他:“你們相約十一年,不是因為十一年之後你十九歲,而是十一用阿拉伯數字寫是兩個一,因為你母親給你取的乳名是一一。”
“......”安澤一坐起來,翻身壓在他身上,一隻手撐在床上,伸出另一隻手,剝下煙臉上的易容,這一次,唐煙沒有抗拒。
在記憶裡臨摹過無數次甚至產生偏差的臉露在空氣當中,安澤一怔怔的看著,眼淚一下子就砸在煙的臉上。
兒時圓滾滾的鳳眼隨著年齡變得狹長而上挑,濃墨深邃的眸子神采飛揚,修眉如畫,鼻子挺直,唇薄色淡,五官精致而俊美,而右眼眼角下的那一點淚痣,更是給他增加幾分邪魅風流的感覺,隻是......
這種下一刻對方就會露出一臉嘲諷表情的刻薄臉是怎麼回事?天生嘲諷臉嗎?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安澤一怎麼都不會想到,命運兜兜轉轉,他們倆到底還是走到了一起。
記憶裡的初戀小男孩,就是他第二次心動並且愛上的煙。
煙專注的看著麵前梨花帶雨哭泣的臉,還是,和記憶裡一樣那麼愛哭啊:“他在和你分開之後,被家人說了癡心妄想,一個命裡注定隻會成為殺手的平民百姓,門不當,戶不對,有什麼資格去奢望一個世家貴女,又有什麼能力給心愛的人幸福快樂?”
不是的。
“他識字,但是談不上博古通今。他會吹樹葉吹笛子,但是卻不會琴瑟琵琶等樂器,更不懂舞蹈。一一,你看,”煙伸出手,擦拭掉安澤一臉上的淚水,笑容無奈:“他曾經走過屍山血海,卻連讓你不再哭泣這一點都做不到。”
這若是其他人,這若是在惡人穀,誰要是當他麵前哭,他肯定會動手揍一頓彆在他麵前煩他。但是,這個在他麵前哭的,是他心心念念放在心上兩輩子的白月光朱砂痣啊。
不是的。
“他二十歲的那一年,他很想去長安見你,但是他身上有任務,他不能趕得過去,他也不願意伸出沾滿血的手去觸碰他放在心上那麼多年的珍寶。”
“他在叛逃離開的時候,更是徹底的死了心。一個連庶籍身份都沒有了的人,一個除了身體、頭腦和身手之外一無所有的人,拿什麼去愛慕一個前途光明的你?”上輩子的煙,就是這樣想著,踏上了惡人穀的不歸路。
不是的。
煙看著依舊流著淚的安澤一,繼續開口。
“我一直對自己說,我心愛的人早就忘了我這個萍水相逢的人,嫁給了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她那麼聰慧那麼美好,笑起來的樣子那麼軟那麼可愛,不管是嫁給誰,都一定會被捧在手心裡嗬護一生,何必被我這個人人喊打的人打擾?”所以,他上輩子的時候,一輩子都沒有去查,也就一輩子都不知道,他心愛的人是男的,並且一生未婚。
有那麼多人憧憬著他,敬仰著他,愛慕著他,他卻心如枯槁未婚一生。
沒錯,煙今天經曆了爹娘墓前的告白與承諾之後,他發現安澤一就是那種隻要他愛上,就會誰都攔不住的朝著心上人的方向走的倔強性子。若他上輩子真的愛上明燦,他一定會勇敢認真的對全世界宣告自己對明燦的認真與感情,而不是像記憶裡那樣,隻是曖昧。
甚至,可能是以訛傳訛的謠言。
煙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的明豔動人的“小姑娘”,那是他的初戀。再想想那個即使戴著麵具也掩不住一身驕傲張揚不負“盛唐牡丹”之名的鐵血太子,僅僅隻是看一眼,都覺得自己整個靈魂都被那道靈魂驚豔,閉上眼睛,滿滿的都是攝人的震撼。
當美已經脫離了皮囊表象,變成無法描述的抽象概念時,皮囊的模樣,就不重要了。
沒有人可以不愛他,沒有人可以拒絕得了愛上他。
他也傾慕著這個人,被他所吸引,並且隱於暗處看著他一步步走向死亡,卻怎麼都沒有想過,那是他始於顏值的朱砂痣,也是終於靈魂地愛了一輩子的人,更是想不到的是,自己暗自愛慕的人,也是愛著他的!
“不是的。”安澤一終於開口出聲了。
“你錯了,阿煙。”
“你心心念念的人,他從出生開始就可以記事,有記憶的時候就記得,有宮女在他睡覺的打開窗戶,奶娘的乳上塗了對嬰兒有傷害的藥,繡娘做的衣服暗藏著針。”
煙嘴唇動了動,看著安澤一比哭還悲涼的笑容。他是男的,成長在唐家堡,雖然知道後宮不太平,但是卻也從來沒有想過如此危機重重。這樣聽安澤一說來,竟是龍潭虎穴,步步危機!
“在那個地方,有太多太多的女人想要他的命。而唯一能夠保護他的母親,雖然很愛很愛他,卻因為那些女人的陰謀,纏綿病床,自身難保。”
“在母親活著的時候,他裝傻作癡子,保住了性命。在母親去世之後,他抱住了父親的腿,才成功的活下來。”
“他周圍的危險,都是不見血的殺意。他誰都不敢信任,每行一步,每說一句,都在心裡麵反複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