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幾個大人怎麼說笑,隻說這幾個孩子。
三河經過這幾年的發展,逐漸有了昔日的繁華。
道旁商號酒樓林立,酒旗高吊,迎風而展,夥計小二殷勤地招呼來往的客人。
快到晌午了。街上行人如織,不少身著短打的小販推著車沿街叫賣,車裡放著幾簍子帶露水的青菜、沾著泥巴芋頭、大蒜、生薑或是拉著幾個大木桶,裡頭盛著水,遊著生龍活虎的河魚。
兩個挎著籃子的婦人喊住賣魚的小販,駐足挑起魚來。
一個擔著胭脂水粉的小販笑著說借過,從幾人中間穿過。
幾個小孩成群結隊從人群裡跑過,呼朋喚友,最後麵的孩子忽然掉了隊,眼看著哥哥姐姐跑進人群不見蹤影,便一屁股坐到地下哇哇大哭起來。
旁邊賣麥芽糖的老大爺見他哭的實在傷心,連忙拿起一塊糖遞到小孩麵前。
小男孩接過糖破涕為笑,老大爺摸了摸他毛茸茸的頭頂也笑了。
“包子、新出爐的肉包子!快來買呀……”
“炊餅,炊餅,熱炊餅!”
“許大哥家的餛飩、皮薄餡大,好吃不貴……”
滿街上都是此起彼伏的叫賣聲、說話聲、哭鬨聲,鬨哄哄的,亂糟糟的好像止不住的沸水,這
今日天氣晴好,萬裡無雲,連秋風也平添幾分暖意。
剛剛吃過早飯的五味齋老板從家裡出來,一抬頭瞧見孟家大姐和她哥哥。
這兄妹倆拖著錢記大少爺,臉上帶著笑也不知做什麼去。
“大壯!”五味齋的老板衝大壯喊了一聲,這小子從小愛吃他家的鹵肉,家裡又殷實,經常照顧他的生意故而認得。
正在拖著弟弟的大壯聽到有人喚他,循聲望去,是五味齋的老板,不由地咧著嘴笑了笑。
“誰?”芃芃也好奇地看去,見是賣鹵肉的老板,也笑了笑,隨後催促哥哥快走。
他們還有要事要辦!
然而被挾的錢庫庫垂著頭,一動不動任由倆人從三街拉到二街,一路上和遊街示眾沒什麼兩樣,隻能將頭藏起來,省得被熟悉的小夥伴看到,拖在地上的腳算是他最後的掙紮。
一柱香後,幾個孩子停在甘味齋門口。哪怕幾人緊趕慢趕,門口早已經排了不下二十人。
前些日子,甘味齋上新的甜點,名曰奶皮酥酪。是從南邊傳來的做法,最是精致。
不過李子大小,奶皮是牛乳與南邊澄粉混合製作,微白透明,極是精巧。內餡則是甜糯細膩的酥酪,一口下去綿柔軟糯,滿嘴奶香,當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可惜三河不產牛乳,商家隻能托商隊從波托國購買,於是城內牛乳類的點心自然居高不下,這樣一塊奶皮酥酪就得一兩銀子一個,普通人家根本吃不起。
不知是不是自小喝牛乳的緣故,芃芃特彆喜歡吃牛乳做的各類糕點,尤其是這奶皮酥酪,對於她來說簡直是珍饈美饌。她娘不差錢,可有點摳門,每七天才會買上一次給她解饞,每次還隻買兩塊,根本不夠她塞牙縫的。
今天好不容易她的專屬冤大頭送上門來,豈能白白放過。
“我要吃酥酪!”她鬆開他的胳膊,理直氣壯的說。
大壯也道:“我也要吃。”說著,伸出兩根手指,意思他要吃兩個。
玄珺和他兩個小弟弟也趁火打劫:“我也要!我也要!”
錢庫庫抬頭看了一眼店名,認命的歎了一口氣。這女子簡直不知客氣為何物,每次一來都會算計自己的荷包,也不知是不是上輩子欠她的。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他一邊嘟囔著,還是很聽話的掏出自己鼓囔囔的荷包。
什麼聽話,明明是不得已屈服三巷第一霸而已!
荷包裡有二十五兩銀子,是他這個月的月銀。
“這才乖。”
芃芃毫不客氣地拿過來,上下拋了兩下,得意一笑,快步走到後麵排隊。
錢庫庫不滿跟上去:“你給我留點。”
大壯拉著兩個小弟弟也去排隊。
隻有落在最後的小玄珺咬著手指,黑亮的大眼睛滿是疑惑,為什麼庫庫哥哥的荷包總是滿滿的,每次姐姐都會搶他的荷包的說,真是不明白啊!
不過當姐姐把好吃的酥酪拿給他時,所有的疑問都不翼而飛啦。
幾個孩子一人四個酥酪,聞著奶香肆溢的酥酪,他們不約而同地咽了口唾沫。
表姑家的小弟弟年紀小,當下捏起點心吃了起來。玄珺則是看看姐姐,見她頜首也高興地撿起一塊放進嘴裡,甜糯的奶味瞬間充滿味蕾,“唔!”真是好吃!
“好吃!”錢庫庫眼前一亮,慢慢品著口中濃鬱的奶香。
芃芃也吃了一塊,剩下的三塊再仔細包好塞進懷裡。
待幾個孩子吃完點心,芃芃見荷包裡還有些銀子便想著去茶館喝茶聽書,最近說書先生有新劇本,聽說還不錯。
一聽她還想趕儘殺絕,錢庫庫抗議:“你得給我留點,這可是我月銀……”
芃芃斜眼看來:“給不給?”
她的眼睛像極了她爹,長而黑白分明,不說長相如何,單說她捏緊的拳頭就令錢庫庫敗下陣來。
“你花吧……”爹常說好男不跟女鬥,他忍!
“哼!何必呢!”
芃芃背著手帶著兄弟們向茶館走去,錢庫庫嘴裡嘟囔幾句卻不敢出聲,手被人拽住,他低頭一看是玄珺,飽受壓榨的二人同時歎了一口氣。
有姐如此真乃一不幸也!
聽雨樓雖然叫樓,可惜沒有二樓,隻有一樓,滿樓擺得滿滿當當,隻在最中間有個台子,台子上有個方桌和一條長凳,一個瘦削的老者拿著驚堂木,正在說書,講到精彩之處滿堂喝彩。
這會兒剛剛上人,人不多,幾個孩子要了一壺茶並四碟點心便也能單獨坐一桌。
穿過前堂,小二將她們帶到台子左側,那裡還有幾張空桌,隨後殷勤將桌椅擦了一遍,這幾個孩子常來,有銀子事又少,還會給些賞錢,可比一些大人出手大方,故而都趕著過來服侍。
“小哥,這講到哪兒了?”
幾個孩子坐定後,芃芃問道。
小二將布巾搭在肩上,抬頭聽了一會兒,笑道:“應該是孟將軍巧計出北狄,夏黑城情定女皇這一回!”
說著台子上傳來一聲“啪!”老者低沉的聲音也隨之而來:
“……話說二人從北狄離開,回到夏黑。深夜,波托女皇欲向孟將軍陳情,可孟將軍一心為國,竟沒有半點兒女情長,當真是鐵石心腸。
那嬌弱女皇滿心愛戀將軍,見此不由地落淚點點,她本就絕色傾城,如今這一落淚猶如那春雨後的芍藥,風過的海棠,嬌豔醉人。
有詩為證:香腮粉顏淚作紅,嬌唇紅顏雪是膚。本是人間桃李色,可歎狂風不憐惜!
縱使絕色當前,那孟將軍依舊心如鐵石,身似磐石,半點不為情所動!
好女皇,真將軍,一個女兒情,一個家國懷!隻當是有緣無分,可惜可歎也!
哪怕後來將軍已死多年,女皇依然不忘至今不曾再嫁……”
聽著這扯得不能再扯的故事,芃芃喝一口茶,搖搖頭:“胡說八道。”
其他幾個孩子也有模有樣,整齊劃一地搖搖頭:“胡說八道!”
“哦,你們怎麼知道胡說八道的?”一個戲謔的聲音忽然傳來。
孩子們尋聲望去,隻見後麵站著一個娃娃臉的年輕人和一個身材極為高大的男人。
隻一眼,芃芃立刻認出那男人正是那日與母親一同吃飯的人,也是他邀請母親去南庸州的。
娃娃臉的男人毫不客氣地擠進玄珺與念輝之間,嚇得念輝趕緊站起來跑到芃芃旁邊。
“你彆嚇著他們!”高大的男人嘴上這麼說卻也一屁股坐下來,旁邊就是是大壯與他們最小的弟弟。
他摸了摸大壯的頭頂,笑道:“好久不見,虎子很想你。”
大壯懵懂地看著他,隨後局促地看向妹妹,他不喜歡陌生人。
芃芃有些不悅,不過他們與母親認識也算是長輩,不好無禮,便起身客客氣氣地行了一禮。
娃娃臉的年輕人見此很是驚奇:“你娘不知禮貌為何物,教出的孩子倒是很不錯。”
“……”芃芃有點想打人。
年輕男人的目光在幾個孩子身上掃了一圈,最後落在旁邊胖墩墩的男孩身上,眼睛一亮:“呦,都長這麼大了?上次見你,你還在你娘的肚子裡呢!”說著上手捏了捏他胖呼呼的包子臉。
玄珺睜大眼睛:“你認識我娘?”
看著他清澈的大眼睛,娃娃臉的男人壞心眼道:“不止認識,我是你娘的相好,也是你爹呢!快叫聲爹來聽聽!”
玄珺是小又不傻,癟了癟小嘴,準備起身去姐姐那兒。可剛一動就被他抱進懷裡,捏著他的小臉蛋嘴裡喊著:“我的兒!”
忍無可忍的芃芃站起身,雙目如冰:“你是何人?為何敗壞我娘的名聲!”
娃娃臉的男人笑的不以為然:“我都說了我是你娘的相好,不信回家問問你娘去。”
芃芃根本不信,冷哼一聲:“哼,你胡說。”她娘喜歡大帥哥,要是他旁邊那高大俊俏的男人還有幾分可信,就他這細胳膊細腿,她娘才看不上嘞!
田園園:……胡說,我隻喜歡你爹!
孟長輝表示不信:我隻是死了又不是傻啦!
娃娃臉一手摟著玄珺,一手捏起盤子裡的糕點笑眯眯地遞給他,玄珺接過來很給麵子吃了起來。
台子上的說書先生還在說,其他人也看到這邊的事,隻當他們幾個都認識也便沒有在意。
這時,芃芃向大壯哥哥使了一個眼色。雖然他愣,可這是之前商量過的他和妹妹的暗號,這是讓他回家搬救兵的意思,於是猛地站起身向門外走去。念輝立刻看向姐姐,後者點點頭,於是也拉起自家弟弟也跟了上去。
錢庫庫故作冷靜地看著眼前的兩個男人,忽然發現這個高大俊俏的男人極是眼熟。
“怎麼走了?”娃娃臉笑眯眯地看著懷裡的男孩。
玄珺咬著糕點含糊不清地說:“大哥解手去了吧…”說著些許點心渣子從他嘴裡落了出來。
老十伸手將他身上的點心渣子撿下來。
他是個廢人,此生再無子嗣可能,這會兒見到肉嘟嘟的小男孩便想逗弄一番,何況這孩子跟他算是有緣。
“老大,我收他做徒弟怎麼樣?”
高大的男人正是絕情郎,他劍眉一挑,伸出手在他身上捏了一遍,冷聲道:“根骨不錯,是個練武的好苗子。”
“哈哈,以後你拜我為師,我將這一身武藝儘數傳授給你……”
“學了你的武功,那我能稱霸武林嗎?”玄珺打斷他的話,學武好,他正想學武呢!
老十愣了一下,稱霸武林?隨即哈哈一笑:“好徒兒,有誌氣!好好學,定然可以稱霸武林!”
“好,那我學!”
一旁的芃芃:“既然學了你的武功可以稱霸武林,那你可曾稱霸武林?”
一針見血!
“對喔,那你現在是武林盟主了嗎?”玄珺期待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