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賭坊之人豈是好惹?立刻抬著屍體告狀,四處大肆招搖。我娘顧忌徐維誠的名聲,變賣了家產,掏空了娘家,還上了賭債。徐維誠的大哥也因殺人而償了命。”
“因著此事,徐維誠更加不願回鄉,一心想同家中撇清。我娘多次托人帶信給他,都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那時我還小,祖父祖母又因大伯惹的禍事而一病不起,我娘離不開,隻好守著家裡,儘心侍奉公婆,不到兩年祖父母相繼離世。”
“我娘就帶著兩歲的我,尋來京城。”
“卻未想到,徐維誠竟然娶了馮太師家的醜女兒做徐府的主母。我娘尋來時,他異常慌張,又是訴苦,又是哭求,把我娘哄得心軟,從此就以寡嫂的名義住在府裡。”
“徐維誠懦弱又卑劣,他時常暗中來找我娘,被主母發現打罵上門時,他又縮著脖子,不肯露麵。”
徐文良眼鼻都紅了,“十幾年來,不曉得我娘受了多少委屈辛苦,也都是為了我能讀書入仕。”
“我先前不知此事,隻道徐維誠一個二叔,能對我母子如此,已是不錯。直到之前京中流言蜚語頻起,我娘才向我道出實情……”
徐文良拿袖子沾了沾眼角,忽然又說,“我知此事教陛下為難。但我願出麵舉證徐維誠勾結禮部尚書範行知,科舉舞弊,置換考生試卷。”
眾人一時都愕然望向他。
陳俊馳正要開口勸他,徐文良抬手製止了,
“我知陳總憲一片好意,不予追究。但世間是非對錯本來如此。若要世間朗朗坦途,我須直麵罪過,才能立身為正,痛斥汙糟!”
徐文良望向扶搖,目光平靜。
他先前曾醉心於她,覺得她嬌憨純澈,如灼灼璞玉,靜世芳華。
又深知自己並非良人,隻將這份心思防意如城,斂於眉眼。
“陛下,臣當年隻中了二甲,徐維誠覺得麵上無光,就暗中找了禮部尚書範行知,以提拔他的子侄做交換,將狀元郎的文章換給了我。”
“皆因狀元郎隻是商戶之子爾。據臣所知,範行知每每恩科便如此行事,將無背景的考生名次,暗暗換做世家子弟,彼此交好,互惠互利。”
“那些考生隻道是自己又沒考中,也不疑有他。這次全是緣由陳總憲那篇狀元佳作太過驚才絕豔,才會一朝事發。”
“今年若不是範行知要另辟蹊徑討好陛下,能進殿試的貢士,必然還是世家子弟。”
扶搖赧顏朝他笑笑,“徐愛卿,你說的這些事兒,朕都知道,隻是沒有證據,無從發難。”
她又勸他,“科舉舞弊是大案,一旦發難,那你從此可就……”
“無法再入仕。”徐文良笑笑,“臣知道這樣的結果。但是臣還是要天理昭彰,給徐維誠一個應得的報應。”
他起身,深深揖拜眾人,端出幾分清風峻節,
“母親離家已久,思念家鄉。我打算了結此事後,就帶母親回到齊州,外祖還留下些產業,也夠我母子度日了。”
陳俊馳唏噓道,“徐郎,這又是何必?你告他負心漢,陛下照樣能處置他……”
徐文良道,“我意已決,渾渾噩噩二十年,如今也想要份風骨。但請諸位成全。”
扶搖有些為難,“徐愛卿,非要如此嗎?”
徐文良卻輕鬆笑笑,“陛下,非得如此,才能一舉破開文官結黨,官官相衛的局麵。破而後立,陛下想要親政掌權,就得大刀闊斧,劈開朝堂之上沈家獨大的局麵。”
“如今首輔一言,百官立呼。長此以往,陛下何日才能親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