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扶蘇麵沉如水,隻細細的擦琴,
“表弟急什麼?你有這閒工夫在此,還不如去審審謝安,看他是不是蕭氏的暗釘?”
“蕭氏一日不除,你那好陛下,就坐不穩江山。她哪有心情要你?”
影風一愣,思忖了一番,“殿下說得對,我這就去。”
話音未落,人已匆匆離去。
沈閣老又接著勸燕扶蘇,
“殿下,怎可將燕氏江山拱手讓人?”
燕扶蘇反問,“燕扶搖難道不姓燕?”
沈閣老沉下眉眼,低聲問道,
“趙賢忠密信,殿下可看了?燕扶搖當年是否勾結謝安弑君?”
燕扶蘇手裡輕撫古琴焦桐,漫不經心道,“密信我已燒了。”
沈閣老疑慮陡生,“果然是燕扶搖...?”
燕扶蘇道,“我沒看密信,外祖不要糾結此事了,先帝是被妖道和謝安害死的......”
沈閣老沉默了一會兒,“也罷。燕扶搖當年不過九歲,心智未全,年幼無知,想來是受閹賊擺弄。昨日老夫見她驚恐害怕,也著實可憐。”
“隻是,她昏庸無能,又是女子,此時再高坐皇位,實恐難以服眾?”
燕扶蘇嗤笑道,“先帝和妖道荒淫多年,連朝都不上,我看也一樣坐得皇位。”
“我們搖兒,懲貪納諫,治倭防疫,體恤民生疾苦,廣施仁政,哪裡昏庸?又哪裡無能?”
他將琴弦重重撥起,古琴聲色厚重,有透骨之力,震得沈閣老心頭一動。
那修長手指又將琴聲戛然按停。
燕扶蘇沉著如古琴般的聲色,悠然中暗藏金戈,字字重錘道,
“你們不過欺她是個女子?”
沈閣老心裡駭然,“殿下,她是你親妹,你不可再生妄念?”
燕扶蘇不再理他,衣袖翻飛,任琴聲從指間流出,蒼勁渾厚、鏗鏘有力,而又回腸蕩氣、不絕於縷…
隻一曲曲高和寡、遺世獨立,不屑與這世上俗人說其真意。
祖父從來教他,君子惜名,小人愛身,修身寡欲,克己複禮。
可這世上從來都是好名羈行,重利無虧。
人過一世,得失自有心知?
這些時日,他相思苦熬,日日煎心。
可笑皇權如空夢,聲名如浮雲,世人眼光不過泥裡塵土,又何須在意?
此生若不得所愛,便是皇權至尊、堯德舜名,也無生趣。
如今他隻想隨了心意,抱得佳人,丈遍河山,日日儘歡。
快活一日是一日,管他人間萬千事?
燕扶蘇輕慢笑起,
橫豎燕氏的江山,她最大,他第二,
豈容得下旁人置喙?
那玉人公子,神色狂傲,墨發如龍,衣袍獵獵隨風。
他指下琴聲陡然急轉,恣意高昂,乍飛於空,再無束縛。
沈閣老聽出琴中之意,悚然驚魂裂魄!
狂風不止,琴聲不歇,搖晃的樹冠上,不時被風卷落下瓜子皮兒,
寅:公子這琴聲絕了。
卯:現在應是殿下。
寅:未敢想,公子竟還是皇子?
卯:公子氣度超然,自不是常人所能及。
寅:再給我一把瓜子……
卯:公子勾搭不成陛下了。
寅:陛下還得是裴太醫的。
卯:現在是裴尚書。
寅:應該是小裴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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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風至酉時,才慢慢平歇,
天色極暗,霧鎖深宮。
扶搖沐浴完,一身清淨,坐於窗前,
桃桃正給她絞頭發。
窗外那片竹林,晴日裡是空明禪意,暗霧下卻如藏鬼魅。
“裴知聿還沒回來嗎?”
桃桃“嗯”了一聲,“剛遣人去瞧的,還未歸。”
扶搖歎了口氣,可憐身如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