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你怎麼在這?”
他一身黑衫,黑色的內斂,讓他整個人顯得沒有披甲時那般駭人。卻還是高大的,往元貞麵前一站,憑空一片陰影籠罩住她。
元貞一愣,抬頭看向他。
在看清是誰後,她下意識感到一絲窘迫,臉上波瀾不驚,手裡的糖葫蘆卻不動神色地往背後藏去,遞給了身後的綰鳶。
“我隨表兄妹一同出來遊玩。”
楊變擰著劍眉,一臉不敢苟同。
“你不知你身份?就這麼混在一群人中遊玩?”
元貞有些氣悶。
本來高高興興的,突然這人冒出來,又突然來這麼一出。
饒是因為那夢,她對此人有幾分另眼相看,此時也憋不住他三番二次的不識趣,心底的氣是直往上冒。
“楊將軍,我去哪兒難道還要經過你的允許?”她半挑柳眉,噙著冷笑。
“那也不該……”
“再說了,我有帶侍衛。”
兩句話幾乎異口同聲。
這時,不遠處正教訓蔣培的蔣尚看到這邊動靜走了過來,一直跟在後麵裝路人的幾個禁軍侍衛也靠上前來。
見到楊變,幾個侍衛先是一愣,忙行禮道:“都指揮使。”
蔣尚也行禮道:“都指揮使。”
這禮行得與常禮不同,似乎看出元貞疑惑,蔣尚低聲與她解釋。
原來蔣尚所在的禁軍,正是神衛軍,他乃神衛軍左廂虎翼軍下麵的一個副指揮。此時見到楊變這個上官,自然不能行常禮。
楊變頷首受下幾人禮,又轉頭對元貞道:“若非金明池開池期間此地戍衛由我管轄,楊某不會過問公主行蹤,你既帶了侍衛,楊某就不多打擾了。”
他拱了拱手,邁步便要走。
跟過來的權簡見他態度如此冷硬,似乎也覺得不太好,忙拉住楊變對元貞解釋說:“他性子素來如此,並沒有惡意,也是擔憂公主安全,公主勿怪。”
他性子素來如此,彆人就得忍著他讓著他?
莫名其妙跑出來質問她,明知說錯了話卻不知低頭認錯扭頭就要走,怪不得惡名都傳進她耳裡了!
到底有這麼多人在場,元貞即使心中有氣,此刻也不好說什麼,隻能僵著嘴角敷衍地點了下頭。
雙方正打算就此彆過各行其道,這時四周卻突然響起陣陣喧嘩聲。
“是如煙姑娘!”
“如煙姑娘出來了。”
卻見不遠處一處彩樓——
那樓整體為木製,雖為暫時之用,卻是雕梁畫棟,飛簷翹角,很是氣派。約有一層半樓那麼高,迎著街麵的是一座高台,高台三麵敞開,圍有欄杆,一麵留作後台之用。淡紫色的薄紗簾幔從頂棚上低垂下來,隨風飄蕩著,又有無數彩燈及時令花卉裝飾各處,將整個高台妝點得美輪美奐。
此時,彩樓上已是樂聲奏起,正從簾幔後走出一妙齡女子。
這女子身穿水藍色高腰襦裙,肩披翠水薄煙紗,肩若削成,腰如約素。一張芙蓉麵被半截鎏金麵具所覆蓋,隻露出半張側臉,在那鎏金色的呼應下,更顯膚若凝脂,眉目如畫。
她發髻側挽,其上簪著一朵山茶,幾縷青絲自然地垂在臉頰旁,露出纖細的頸子,娉婷婀娜地懷抱著一把琵琶。
元貞一愣。
其他人也都下意識一愣。
無他,這鎏金的麵具實在太眼熟了,都是看過那日諸軍百戲的人,自然知道這般裝飾手法出自誰。
雖兩張麵具樣式不同,明顯這位如煙姑娘所戴的麵具要簡陋許多,不若元貞的出自宮裡禦用雕工精細,但隻要形似味兒對了就行。
隻從周遭人群的反應就能看出——
“元貞公主!”
“如煙!”
“如煙姑娘……”
喊什麼的都有。
周圍的人們仿佛著了魔也似,紛紛往此處湧來。
元貞呆住了,抬眸就撞進一雙頗有興味含著嘲諷的眼睛,一股惱羞成怒之感頓時上了心頭。
“你看什麼看!”她斥。
下一刻,被大量湧來的人群,轉移了注意力。
隻一瞬間,人群就變得擁擠異常。
即使如此,人們也仿佛沒有察覺,你推我我搡你地都往前方去擠,很快元貞等人的前後左右便都是人。
楊變皺起眉。
元貞微微變色,正想叫了蔣尚等人趕緊離開此處,可這時已經晚了,蜂擁而至的人群直接將幾人圍堵了個嚴嚴實實。
“公主……”
“貞姐姐……”
嘈雜的人群中,隱隱有人在尖叫,似乎有人摔倒了。
可這聲音實在太渺小,混在這嘈雜喧囂之境,根本引不起任何人的關注,人群依舊往這邊湧著。
“是元貞公主來了嗎?難道今晚的煙火會是宮裡放的?”
“元貞公主怎會來這種地方?”
有些人根本沒看到前麵是何場麵,隻憑聽到的聲音,見大家都往這裡擠,就都擠了過來。
人越擠越多,挨山塞海一般。
幾人想走,卻根本脫身不得,反而被不斷湧過來的人群擠得東倒西歪,想站穩都有些困難。
“都彆亂,把身邊的人護起來!”楊變喝道。
突然——
轟地一聲巨響,似乎有什麼東西塌了,隨著火星四濺,隱隱有人嚷喊著‘樓塌了’、‘砸死人了’、‘著火了’等字眼。
瞬間,人群便仿佛進了水的油鍋炸了開。
這次不再是往著一個方向擠,而是四麵八方地衝撞搡擠,人們你搡我我推你,紛紛驚叫著想離開此處。
可越是推搡越是亂,不斷有人被推到在地,又被後來人踩踏,有人在人群裡哭喊著‘彆擠了’,也有人在慘叫。
不過幾息之間,場麵就亂成了一鍋粥。
.
察覺到情況不對時,楊變下意識將身邊人扯進懷裡,又示意其他人各自護住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