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妃娘娘便是鳳無邪的親娘。與其他娘娘不同,這位娘娘雖是身處六宮之中,卻與其餘各宮娘娘都甚有交情。
她溫文爾雅,從容鎮靜。加上經常接濟一些宮女小嬪,使得幾乎宮裡的女子都對她敬愛有加。
可就是這麼一個從容淡定的娘娘,也是對自個兒兒子的婚事頗為上心的。先前他執意要娶魚青青,她已是頗為不滿。
如今這魚青青將鳳七給拋棄了,七王妃的人選換成了魚青鸞,彆人可能還覺著頗為好笑。可她這個做娘的卻是高興極了。
魚青鸞雖是生有口疾,可到底也是大房之女。比那名不正言不順的魚青青身份要高出許多。再有,當初魚府之中風起雲湧,陳家數度為陳水心的事秘密鬨到禦前。旁人不知情,她跟皇帝心裡卻是一清二楚。
這會子林知周在皇帝麵前提及此事,便是想要為他二人保個現成的媒,一來遂了雅妃娘娘的心願。二來順道把陳爾東那老兒氣個半死。
這話一提,眾人皆是麵色大變。鳳無邪俊眉微蹙,瞠著烏黑沉寂的雙眸,直直的瞧向魚青鸞。他的眼神裡有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鳳九微微抿嘴,他負起的雙手,在聽見林知周說起神仙眷侶的刹那,微微一顫。
下一刻,他俊臉輕仰,麵向魚青鸞,長發如墨玉瀉雲,無風自動。而他那被鳳鸞金殿上的金光點亮的俊削麵容,卻薄薄凝爽,淺淺負傷。
鳳無霜心懷複雜,俊臉之上波瀾全無。
鳳八跟鳳十眉眼淡淡,他二人相視而笑。竟似是頗為樂見其成。
一直侍立在皇後身後的奉茶宮女露出一張俊俏小臉,饒有興致的瞧著一眾人等的反應。見鳳十站在一旁摩拳擦掌,便壓低音量道,“這下好看了!這下好看了!”
鳳十聞言,抬眸瞧向那宮女。但見她一雙勾魂細眼之中正現出一抹興奮的燦光。
父皇身邊的奉茶宮女哪個不是低眉斂目,不敢抬頭瞧他們的?這是什麼時候進來的活寶?見著他們一眾皇子竟還能眉目依舊平順,那眼神,分明就是來看戲來的啊!
這麼一想,他不禁多瞧了“她”兩眼。這兩眼卻教他發現,原來這宮女長得確是妙不可言,一張臉蛋美若天仙,極是趣致可愛。
他低下頭瞧向自個兒的腳尖,心頭盤算著要怎麼跟父皇開口要下這個宮女。
魚青鸞聞言,不怒反笑,她捂著嘴,眉眼彎成新月模樣,透著星點碎光。不等皇帝開口,她便立刻接話道,“其實說到神仙眷侶,這便還要說起太子爺跟我二妹魚青青了。他們兩個一個是郎才,一個是女貌。兩人又是兩情相悅,自然應該得配佳偶才是。”她隨口一句,便把事情給推到了太子鳳無霜頭上。
鳳無霜被她一提,心中微惱。正想說幾句,哪料那廂陳爾東父子卻倒喜上眉梢了。陳爾東趕緊上前,急急相陳,“是啊!皇上!青青跟太子的事已經拖得太久!請皇上為青青做主!”他說罷,一掀袍擺跪倒在地。
他這一跪,把個皇後的麵色都氣得青了!這老父也沒個眼色,水心出了那種事,是個人都會避著些。誰還會提起給她配婚的事?
可他倒好,居然還竟在皇帝跟前求上了!這事事關皇家體麵,事關太子的清白,皇帝又怎會輕易允了?
她忍不住偷眼瞧向皇帝,但見皇帝眉眼淡淡,嘴角卻抿了一點笑意。這個笑容眼角微微下拉,嘴角上提半分。看則似乎是眉眼俱笑,可她卻知道,皇帝怒極之時,便是這麼笑的!
果然,皇帝挑起眉眼,輕笑淡道,“太子,這事你怎麼看?”
太子自小便擅長揣測聖意,如今皇帝有此一問,便即刻出列斂眉低道,“父皇,青青的娘親剛剛出了此等大事,想來青青也是想要侍奉在母親左右時時安慰照看的。兒子不願青青傷心,此事不如容後再議。”
這話說得輕飄飄,軟綿綿。可這話裡的意思卻是字字冰冷,句句無情。他鳳無霜,不會娶魚青青!
皇後心裡鬆了一大口氣,陳水心的事雖是叫她被人抓住了話柄,可青青跟鳳無霜的事成不了,卻也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這鳳無霜自小便是無情至極。當年她進宮時,他還尚是個六歲的孩童,生得是天真可愛,逗趣已極。可就是這麼一個可愛逗趣的小娃兒,當時竟就能麵不改色的將宮女太監們說打殺就打殺了。
下手陷害自個兒兄弟的時候,更是絕不手軟!所以,當她得知他跟魚青青好上的時候,整日整夜的睡不著覺。
小十九原就是他的眼之釘。肉中之刺。
若還有了跟他爭陳家的勢力這層關係。她怕小十九必然是要遭其毒手的。如此,甚好!
皇帝聽罷鳳無霜的話,便將眼光回落到魚青鸞的身上。笑道,“先前你還為無霜數度尋死,此番卻倒也大度起來了。魚青青的事暫且擱下,說回正題。你跟無邪的事,朕瞧著很是不錯。”
魚青鸞眉毛一跳,她斂眉低道,“七爺心裡其實另有所愛。青鸞不願強人所難,願意自動退出。”難道還聽不出來這是拒絕麼?難道非要她吼出來,他鳳七神不神仙她都不稀罕他麼?他們皇家的人就非要這麼自戀成癖麼?這會子魚青鸞算是明白了,敢情這夥子皇子們全都一個德行,都是遺傳啊!
鳳七聞言,微微蹙了蹙眉。雖然這是事實,可不知為何,這話由魚青鸞說出來,他心中卻是甚為不悅。
他心裡愛的是魚青青,所有人都知道。可她當初不也對他說了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麼?她所言所行,不也表示對他頗有意思麼?怎麼父皇如今要指婚了,她卻突然把他的心上人拿出來一說?
皇帝揮手低道,“他有所愛,愛的是何人啊?老七,你來說說。”
鳳無邪上前兩步,沉聲道,“父皇,兒子確是心上有人。”
魚青鸞聽他認下了,心裡大大的鬆了口氣。這便立在一旁,泫然欲泣。可她不知道她今兒個這身平常至極的打扮,落在各位皇子的眼裡,竟是那般的鮮豔生動。舍了魚青青之後,這第一美人可就隻剩下她了。
眾人聞言,心裡都各自猜測著能打動七王的到底是何等美人。
太子訝然側目,淡淡的道,“老七,難道你對青青,依然有情?”
這話說得恰在其時,可卻把鳳七心裡的妄念給提了出來。
皇帝的眸光在鳳七跟魚青鸞之間徘徊。麵上卻無絲毫表情。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冷冷的落了句,“老七,你確定不會後悔麼?”
鳳七抬眸,眸中卻現了一抹決絕。“是!孩兒不後悔。”也就是說,他還是想要魚青青的。
皇帝淡淡而笑,他突然起身拔出一側帶刀護衛手中的劍,朝著鳳七一劍淩空飛過,直刺他的心窩!
眾人驚呼出聲,一時之間,人人都想去救鳳七。
站在皇帝身邊的奉茶小宮女指下略略一彈,魚青鸞但覺腳下一軟,便朝前摔跌過去。她站得原就比他們靠前,這一跌之下,竟居然好死不死,將劍給撞得偏了!
鳳七見皇帝竟以劍要殺他,心中竟是傷心至極。可他對魚青青一點執念,卻是死都不肯放棄!
一眾皇子個個跪倒在地,口中急求皇帝息了雷霆之怒。
鳳無霜跪走幾步,道,“父皇!七弟用情至深,此事您要怪,就怪兒子罷!”
鳳無心則道,“父皇,不論如何,都是父子一場。您彆為難七哥!”
鳳無赦有意無意的跪到鳳七的跟前,低頭稟道,“父皇息怒!莫要因為一時義氣而失去一個兒子!”
鳳十則嘟著嘴道,“父皇,七哥是被我老十抓來瞧熱鬨的。現在您要殺他,不是要教老十每晚做惡夢了麼?”
皇帝從來溫文仁慈,極少動怒。可一旦動了殺意,就絕少反悔。就是陳爾東父子也沒見過皇帝這般暴怒的模樣。一時之間竟被嚇得傻了去!
皇後低聲道,“皇上……”
“你給朕閉嘴!今兒個誰也不許求情!”皇帝暴怒的一說,冷不妨手裡卻被人恭敬的遞上一柄寶劍。
誰都知道皇帝極重七王。如今他不過是恨鐵不成鋼。今兒個若皇帝真親手殺了他,等他暴怒過後,那必然是要後悔一輩子的!
所以他們不論如何,都要在此時表現出兄弟之情。保住七王的性命!哪兒還會有人傻到去給皇帝遞劍?
可事實卻是,確實是有人給他遞了劍!而且這劍甚為眼熟,眾人仔細再瞧時,卻才發現那劍竟是剛剛皇帝欲殺七王的那柄寶劍!
而這遞劍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剛剛還舍命撞劍相救七王,正教眾人感動得不行的魚家大小姐,魚青鸞!
皇帝得了寶劍,眼光淡淡的落向靜候一旁的魚青鸞,這才朝著人群要過去。
魚青鸞立在一旁,淡淡的道,“原來做皇帝就可以殺兒子哪。”
這話說得極輕。可卻正好能教路過她身邊的皇帝聽見。他頓下腳步,冷冷的瞧向依舊麵色不變的魚青鸞,喝問道,“你說什麼?”
魚青鸞淡淡的呀了聲。然後給他做了個請的姿勢。道,“皇上,您要殺的人在那兒!”
皇帝麵色一窒,怒道,“朕問你,剛剛你在說什麼!不答便是欺君!”
魚青鸞嘴唇略動了動,恭敬答道,“青鸞在羨慕皇上。”
“羨慕什麼?”皇帝又道。
“羨慕皇上心裡不高興了,便能想殺誰就殺誰。”這話說得毫無力度,完全是以一個百姓的口吻,那麼天真,那麼奇怪的在侃侃而談天家之事。
皇帝聽她的語調頗是怪異,這便又問,“你這是哪裡學來的怪腔調?怎麼聽著這麼彆扭?”
魚青鸞斂眉,發間的流蘇隨著她的動作波動。“皇上不知道麼?這是百姓之聲哪。”話才到這兒,她又催促道,“青鸞多話了!皇上請!”她依然又做了個請的動作。勸皇帝去殺鳳七。
這會子眾人心裡便已然明白了,這女子哪裡是想勸皇帝殺鳳七,分明是想要救鳳七哪!
“父皇!您真的要殺老七麼?”鳳無邪一時之間心神俱傷,被自己的父皇舉劍欲殺,他人雖未受傷,可是他的心,卻被傷得透了!
皇帝眸光淡淡,手下的劍,卻已是垂落下來。“朕再問你,為何你要執著這個女子?若論美貌,大小姐與她不相伯仲,在朕看來,許是還比魚青青略勝一籌!可如今你卻非要這般薄情寡義的女子,也不要這麼賢淑美麗,情願冒天下之大不違,也要為你擋劍求情的大小姐麼?”
魚青鸞其實很想問他,她什麼時候替他擋劍求情了。可一看這氣氛,她還是決定閉嘴。求情就求情罷。
鳳七匍匐於地,啞聲輕道,“父親有所不知。兒子在認識青青前,因著練功過度,差點就走火入魔。群醫束手。若非當日兒子經過魚府之時,為她一曲清心咒清心靜氣,兒子如今必然已是死去多時!青青於我,實是有救命大恩!”
太子聞言,這便趕緊道,“我道七弟為何執著於青青,原來竟是為此。父皇,這事是兒子的錯!您要怪就怪兒子,彆怪七弟哪!”
魚南風沉吟許久,終於緩緩的啟音,“說到清心咒,魚府會彈的人並非青青一人。青鸞,你的手斷之前,不也會彈這曲子麼?”
眾人聞言,皆是大吃一驚。魚青鸞萬沒料到會被魚南風點名,一時之間竟楞在當場。
鳳七眉目俱赤,疾聲駁道,“本王跟太子二人曾派人尋訪過此曲到底出自何人之手。當時很確定,這曲子便是青青彈的!”
魚南風一聽,不高興了。他斂下眉毛,道,“那麼請問七王,當初你們是在魚府的哪個角落聽到的清心咒?”
太子沉吟了一會子,應道,“是在最西北的角落。”
太子這麼一答,卻輪到魚南風變了臉色。他古怪的瞧向魚青鸞,道,“那段時間,若雪病重,青鸞不是搬去了清心苑照顧了好長一段時間麼?”
魚青鸞哪兒知道什麼照顧不照顧的,她聽見魚南風這麼一說,便也淡淡的應了聲是。
“那你可記得曾為娘親彈過清心咒?”魚南風緩緩的,一字一字的道。
她飛快的又是擺手又是搖頭。“絕對不是我!一定不是我!必然不會是我!”她見太子跟鳳七兩人的目光熾熱的落在她身上,立刻否認。
“是啊皇上!都知道魚府的大小姐身患口疾。心智愚笨。若是這樣的女子能彈出那麼好的清心咒來,才真叫奇怪了!”陳爾東見勢不妙,冷冷一說。
皇後眉毛一蹙,淡聲對皇帝道,“青青雖也會彈清心咒,可本宮先前也曾聽過。憑她的造詣,怎麼也不會有那等清心靜氣的功力罷。”言下之意,這曲清心咒還真就是魚青鸞彈的了。
這是栽臟,這絕對是栽臟!魚青鸞心中悲聲大呼。她好好的往這兒一站,怎麼就突然成了彆人的代罪羊了她!她什麼時候會彈什麼清心咒了她!
“這怎麼可能!那時青鸞明明斷了手……”鳳七說到此,麵色突然慘白!
“對啊,我斷了手。當然不可能是我。”魚青鸞再次強調。她俏生生的立著,完全的沒心沒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