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鳳七那瘟神,魚青鸞便自推門出去。屋外風雪亂舞,已是冷得狠了。她抬眼去瞧九兒,但見他依舊坐在牆頭,一襲紅紗在風雪之中恣意飛揚。優雅絕美得如同天邊的一朵罌粟。
他似乎瞧見了鳳七離開,一雙如絲魅眸便這麼遠遠的落在鳳七的身上。彼時天空黑如墨洗。自魚青鸞這個位置瞧過去,九兒的精致絕倫的小臉隱在黑暗之中,瞧得不甚分明。
風雪迎麵飛撲而來,撕刮著她的麵頰。魚青鸞嘴角一彎,優雅的踏雪而行。她原就穿著一襲白衣,遠遠瞧去,竟似乎與這雪景融為一體。行至牆角,她抬眸淡淡的瞧向男子,道,“九兒,你沒走麼?”
九兒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依舊彆著頭不瞧她。也不知道跟誰在置氣。
她見他不理她,這便爬上牆頭。學他坐下。這一坐下,她便明白了這男人為何在置氣。魚府的圍牆被大雪覆了大半,觸之冰冷入骨!而她明明見著九兒來了,卻還把他一個人獨自丟下受涼!
“九兒,牆上這麼涼,彆一直坐著了,起來,嗯?”她略略蹙眉,忍不住輕言軟語。
他依舊沒有說話,如扇睫毛上粘了無數細細的雪花。整個人似乎已經凍得僵了!魚青鸞見他一向豔紅的小嘴兒竟是凍得蒼白如紙,心中不由得生了好些愧疚。
“九兒,彆這樣了!你若坐出病來,可怎麼是好?”她伸出雙手,將九兒的白嫩無瑕的雙手捧在手心。這才發現,原來他的手竟已是凍如冰棱!
她的掌心原就是不暖,如今見他的手竟冰成這樣。隻好飛快的給他撮著雙手。“這都凍成什麼樣了!你怎麼穿得這麼少?就是要風度也不能不要溫度!”她的語意多了三分的責怪之意。
這一回,九兒卻倒是有了反應。他把手自她的掌心抽出。負氣的藏在身後!
魚青鸞情知他是氣得狠了。這便輕笑著對他道,“彆氣了!我這不是來了麼?”為什麼她會覺著自個兒像是個偷香竊玉,吃完不負責的登徒浪子?為什麼他會像是個惹人心疼的小娘子?
結果,這位小娘子他依然沒能高興得起來。他側過頭,白玉貝齒咬著自個兒小巧的紅唇。看來越發的惹人心憐。
魚青鸞見小娘子還不想理她,這便轉移話題,道,“九兒,你怎麼上的牆頭?這麼半夜三更的,找著這魚躍苑也不易。”
九兒沒有說話,臉卻彆向了另一邊。循著他的眼光瞧去,魚青鸞看見了一把長長的竹梯。竹梯被風雪覆住了,積了厚厚的一層雪。似乎已經擺了很久。
“你哪兒扛來的竹梯?你這麼爬牆很危險!”魚青鸞驚歎道。她見九兒似乎麵色鬱鬱,心裡便是越發的疼了。
九兒依舊沒有答話,他顫崴崴的坐於牆頭,似乎有些害怕。魚青鸞這會子卻是明白了,敢情這貨之所以坐在這兒不走,竟是因為原來他怕高!上是上來了,可卻不敢下去了!便這麼坐在這兒,凍成冰柱了!
想到此,魚青鸞心中長長的一歎。道,“對不起,九兒。我不知道原來你怕高!若是知道了,我剛剛怎麼也不會教你一個人獨自留在這兒!”
九兒麵容淡淡,依舊不給她好臉色瞧。
魚青鸞見他的紅紗早就被雪染得透濕,這會子正貼合在他的身上,冷得他瑟瑟發抖。在風雪之中,他的青絲濡濕,沾在頰邊。看來自有一股子的柔弱無助。
“九兒,你渾身都濕透了!”魚青鸞心中一跳,到底是怒了!
九兒嘴唇不住的顫抖,可就是不肯跟她說一句話。她心中哀號,她要怎麼打動這貨脆弱的芳心?這雪,下得越發的緊了!
再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她攸的動了動。他依舊不理她,低著頭不肯瞧她。
魚青鸞的青絲隨風亂亂而舞,白雪黑發,看來分外妖嬈動人。她似乎有些厭倦了自說自話,這便突然朝著地上一躍而下。然後踏著風雪回了屋。
見她惱了,九兒的麵色這便越發的難看了。他撒氣般的依舊坐在牆頭,身子抖得如同風中落葉!
不理他了!她再也不會理他了!小的時候,因為他的性子太過倔強,娘親跟父親也受不了他。所以,他憑什麼認為她會一直顧忌著他的感受?憑什麼認為她會哄著他?
所以,父皇才會那麼毫不猶豫的將他送去火鳳!所以,他才會那麼不待見他!
他也曾哭著對父皇說,他不要去火鳳!他不要一個人!可是父皇不理他的哭喊,依舊把他送去了火鳳。父皇每次見著他,眼裡都隻是淡淡冷冷。從未有過絲毫疼愛!縱是在娘親最得寵時,也未曾有過!
他從小便知道,他跟他們都是不一樣的。有一次,他故意跟鳳七打架,結果父皇問也不問,便罰了鳳七。對他卻沒有多說一個字。
可他卻能感覺到父親眼中的冷淡。隻那漠漠的一眼,便教人涼進了心裡。他對鳳七雖是罰了,可他卻瞧見了父親對他的心疼。什麼都是鳳七!為什麼總是鳳七!
魚青鸞手裡搭了件狐裘,推開門朝著他飛奔過來。見他似乎要自牆頭倒下來,這便趕緊爬上牆頭,攤開狐裘將他的身子包住。
周身乍暖,九兒顫抖著嘴唇,回過頭來瞧她。魚青鸞見這貨終於肯瞧她了,嘴角一彎,哄道,“九兒,起來。”
九兒嘟著小嘴兒,口鼻呼出薄薄的霧。“坐得太久,有些僵了去。”也就是說,她還得扶他。
魚青鸞嘴角一彎,這便無奈的矮身將他扶住。九兒試了好幾下,這才為顫崴崴的立於牆頭。魚青鸞見他似乎連站都站不穩。心裡越發的好笑。
她沿著圍牆走了幾步,這便返身折目去瞧九兒。“九兒!過來!”
九兒略略閉眼,麵色蒼白如紙。女子掩嘴而笑,道,“九兒,彆怕!有我在!”這貨明明怕高得要命,竟還搬個梯子爬牆過來尋她!
心裡,有什麼被刺痛了。明明是大雪的天氣,竟是染了些淡淡的暖。
九兒咬著嘴唇,啞聲道,“娘子要帶我去哪兒?”
魚青鸞見他似乎依舊很怕,這便折回幾步,伸手捉住他狐裘下冰冷的手。道,“難得這麼好的雪景,咱們自然不能錯過了去!”關鍵是,她還得想法子打動他,叫他心甘情願的嫁進魚府,做個上門女婿。
他原就是個自卑又自傲的主,她若是做得不好,惹他生氣了。他怎麼肯進她的門?
果然,這求婚是個技術活。在她有限的腦子裡,壓根就沒法子想像出一個適合他的求婚詞。難道她直接拿個戒指給他,要他嫁進魚府來?
這貨他能答應麼?可這話她已然說了出去。相比跟鳳七攪和在一起而言,她情願跟九兒!左臂受了寒,微微的刺痛著。她一甩頭,將腦中那人的身影果斷的拋諸腦後。
既然已經決定了,她就不會給自己機會後悔!
九兒被她牽著手走在高高的圍牆上,天地之間靜謐無聲,魚青鸞隻覺著握在掌心的大手,慢慢的回暖。原本要跟他說的話,不知怎麼竟哽在了喉頭,再也說不出口。
“娘子,你要帶為夫去哪兒?”九兒的聲音自身後淡淡的傳來。
魚青鸞身子一震,這便淡淡的說了句,“九兒,你在帝都外頭,有沒有瞧見最美的雪?”
九兒身形一震,沒有答話。她住了腳步,轉過身來。抬眸淡淡的瞧著九兒。然後,她問了一個想把自個兒直接一掌拍暈的話。“九兒,你教我彈琴罷!”
九兒心中一怔,轉而便知道她為何要學這琴。
清心咒。
也是鳳七借以愛上魚青青的曲子!她,竟想自他身上學!他彆過臉,不甚熱絡的應道,“為什麼突然想學琴?”
這還用得著問麼?那日她在禦前雖是過了關。可難保這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會再被人挖起。想要這件事成為永遠的秘密,便隻有將清心咒學了。
九兒見她斂眉不語,秀眉微蹙。一片雪花,停落到他的額頭。魚青鸞上前幾步,伸手為他拂去。她的指尖纖細而冰冷,停落在他細膩的額間,竟是有些舍不得放開了。
“你的額鈿,好漂亮。”她由衷的讚歎。不過淡淡幾瓣而已,便將他精致絕倫的小臉襯得勾魂攝魄。這貨若是生為女兒身,必是個顛倒眾生,傾國傾城的狐媚子。
可他,卻是男人。
九兒聽她讚他,不過淡淡的一挑眉尖。道,“娘子那天眼角的薔薇更美。”魚青鸞聞言微微一震,這才想起原來自個兒竟還做過一回花魁的。
九兒反手捉住她的小手,輕道,“娘子似乎很冷。”他說罷,便拉開狐裘,整個將她裹進懷中。“這樣,是不是就不冷了?”他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軟軟的甜道。
魚青鸞嘴角一彎,她的身子是暖了,可到底兩人都濕得透了。縱是這麼相互依偎著,也不過是杯水車薪。她伸出手指,在九兒的濕發中穿梭,“九兒,彆回青樓了,我替你贖身。”話,終於還是脫口而出了。
九兒身子一僵,摟著她腰身的雙手越發的緊了。“娘子,九兒並非賣身青樓。娘子不必出錢贖九兒的。”
“你還在那兒等人?”魚青鸞嘴角有絲苦澀。想要娶他進門的話,卻是再也說不得了。
“是!可是那人,似乎已經將我娘忘了。”他說到這兒,眸中現出一抹殺意。隻一瞬,便已消失不見。“也,將我忘了。”
“青鸞娘子,其實你不必學琴。你要聽,為夫彈給你聽也就罷了!”他在她耳邊淡淡的說著。說時,他的聲音細小如貓,竟是帶了一絲慵懶之意。
魚青鸞心中一怔,雖然跟他相處時間不長,可不知怎麼,她竟似乎能猜到他的所言所想。這男人,用這麼曖昧的聲音跟她說話,難不成是想引得她亂性麼?
她垂眸瞧向他,嘴角已是微微上揚。怎麼她看來像是那種會輕易亂性的人麼?她不禁失笑。這便伸出手將他的額頭輕輕的推開一些。
“你不要我替你贖身,那我便幫你置宅罷。至少不要住在青樓。”她暖暖的一笑,勾起九兒的下頜,食指輕輕的撫著他蒼白的嘴唇。想引得她亂性,難道她不會依葫蘆畫瓢麼?
九兒身子明顯的僵了下,他躲避著魚青鸞的調戲,啟唇笑道,“娘子,你知道麼?自打那日你選完花魁,卻又突然消失之後,很多人都去女人街尋你。就連鳳如歌去我那兒聽曲的時候也好幾次提起,這花魁到底是人還是鬼!怎麼那天隻出現了一次,便消失了去。再也找不著了。”
魚青鸞想到鳳如歌瞧著九兒那色迷迷的嘴臉,心中一怒,道,“鳳如歌現在還去你那兒?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早知他色心未儘,我那天便收拾了他!免得他禍害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