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大橋下~
十二點二十分,下課鈴聲悠然響起,卻並沒有將夢中的尤一喚醒,真正喚醒尤一的是老師離開之後突兀沸騰起來的教室。
是走動聲、埋怨聲、驚呼聲、討論聲、八卦聲、書寫聲、椅子桌子劃過地板時的刺耳摩擦聲、值日生擦拭板書的聲音……
或者說,尤一是被硬擠在六十平的教室裡的活力四射的青春兩字給喚醒的。
醒來,尤一並沒有第一時間坐起身來,而是調整了一下姿勢,閉上眼睛讓身體習慣這一份名為青春的喧囂。
上午最後一節課是直子老師的國語,原本認真聽著並認真記著筆記的尤一,在某一個瞬間被一陣不知源頭突如其來的困意淹沒,再然後就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境。
隨著身體漸漸的習慣這份喧囂,殘餘的困倦被動消散。
尤一不由自主的回憶起剛剛做的那個感同身受,即便醒來卻依舊記憶猶新的夢:
抱著一個球的年幼少年站在公園一旁,靜靜地看著那些將自己排除在外的同齡人,直到黃昏降臨所有的孩子們都被家長迎走。
從一輛摩托車下來了一位笑容爽朗的男人還有一位大大咧咧性格火爆的女人。
那夜,隻有一盞昏黃路燈亮著的公園,被另一種不輸給太陽的溫柔填充,那是獨屬於一家三口的歡鬨。
浴室裡,因為男人不止一次的再多用點力的言論跟女人的蠱惑,被男孩兒用鋼絲球用儘全力在背後劃出數條血印而慘叫不止的男人。
還有在門外發出爽朗笑聲的女人。
碎片狀的回憶不斷閃回,很快,那個會在客廳裡跟男人樂此不疲地用被單、棒球棒、鍋蓋等物品扮演怪獸超人戲碼的男生上初中了。
為了慶祝男生順利入學,女人不顧其的意願當天就拉著男生去打了耳洞,還選擇了一個對於那個家庭來說稍微有些貴的耳釘。
還說:我家的兒子果然就適合帶耳釘。
草長鶯飛,櫻花飛舞的四月。
校門外,笑容燦爛乾爽的男人跟女人站在捂著耳朵眼神躲閃有些拘謹的男生兩側,後方是包括臥龍鳳雛在內的小二十個男男女女。
哢嚓一聲,畫麵就此定格。
這個行為也直接或間接地決定了少年初中三年將跟小學六年一樣交不到一個朋友。
光陰流轉,春夏秋冬,他一直都是一個人,無論是上下學還是體育課,一直一直。
卻從未埋怨過,也沒有怨恨過,因為那對父母的光已經足夠照亮他的心靈深處了。
從某天開始,家裡不再有男人跟女人的歡聲笑語,替代而來的是一個小小的供奉著兩人的靈龕,還有夜深人靜偶爾會被淚滴打濕的枕頭。
暑假第一天、空空如也的冰箱、三十九度的高燒、便利店、路口、模糊的視線、刺耳的鳴笛聲、急刹聲、輪胎打滑聲……
坐起身來,尤一擦了擦不知不覺溢出眼眶的淚滴,又摸了摸耳朵上不止一次想摘下來卻總是莫名其妙覺得不摘也行的耳釘。
最後神色溫和地偏過頭,看向窗外正在哄搶麵包的學生們,還有遠處沒有儘頭的汪洋。
今天回去之後多上柱香吧,這麼想著。
尤一喜歡那對夢中的父母,也喜歡那個雖然總是孤獨一人卻沒有抱怨過任何人的少年。
這個夢或許是因為自己的靈魂直到今天才完全契合了這個身體也說不定。
收起思緒,尤一剛想起身出去洗把臉,順便也洗掉上午的困倦之時,一包濕巾還有一條手帕便被一隻十分眼熟的手從正前方遞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