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常年養成的生物鐘讓李護工6點一到準時睜眼,他哈欠打了一半被靠在病床上的人嚇一跳。
“邵先生,您怎麼起得這麼早?”問完這句李護工表情變得有些訕訕:“您該不會…是一直沒睡吧。”
“老李,今天起我這裡就不用你陪護了。”確實是從半夜醒來就沒再睡,邵青燕疲憊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乾啞。
“邵先生。”李護工急了,連忙走到邵青燕麵前解釋:“昨晚我太困了……”
“是我這邊的問題。”邵青燕屏住呼吸彆開頭打斷了李護工的話:“等我的秘書一會兒過來,你找她結算一下這幾天的費用。”
“邵先生…”李護工還想說什麼,可看到邵青燕麵無表情的樣子,他又止住了話。
“這段時間辛苦了,我會多給你一個月的護工費。”邵青燕補充了一句。
李護工聽到這話心裡更加懊悔,這雇主脾氣好、給的錢又多,是個難得的好活。
但對方脾氣再好,他卻沒法懇求幾句。做他們這一行大忌就是死皮賴臉,既然已經被雇主嫌棄了,還不如拿錢好聚好散免得落下不好的名聲。
等邵青燕的秘書劉雪推開病房門時,李護工已經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拿著手機縮在角落的沙發上找新活了。
將人打發走,劉雪:“邵哥你就是脾氣太好了,還多給護工費。”
“畢竟是我解雇了他。”邵青燕。
“什麼你的原因,他都偷懶耍滑多少次了……”
劉雪停了話仔細打量坐在那裡靜靜聽自己抱怨的邵青燕:“邵哥,你今天感覺怎麼樣?”
“恢複得不錯,早上主任會診,等眼睛好了就安排手術。”邵青燕。
劉雪聞言麵露喜色:“太好了,邵老爺子今天還打電話問起你。”
邵青燕淡然的神情瞬間變得有些緊張:“他問什麼了?”
劉雪:“問你什麼時候回H市。邵哥,邵老爺子是不是聽到什麼消息了。”
邵青燕撓了撓有些發癢的額角:“爺爺朋友多,聽到消息也不稀奇。”
劉雪臉垮了下來:“怎麼辦,他讓我下午去一趟他那裡。”
“………”邵青燕:“先儘量瞞著吧,能瞞多久是多久。”
劉雪唉聲歎氣:“我這輩子最怕的人就是邵老爺子。”
“誰不是呢。”邵青燕笑了笑:“新護工找好了嗎?”
“找好了。”說到這個,劉雪聲音有些遲疑:“隻不過有點奇怪…”
“奇怪?”邵青燕。
劉雪:“嗯,人是張總介紹的。說為人老實可靠,手腳麻利。”
邵青燕:“哪個張總?”
劉雪:“沃頓商務的張總。”
邵青燕蹙眉:“我和他好像隻見過兩三次。”
“所以我才覺得奇怪,還以為你們私下有什麼聯係。”劉雪。
邵青燕搖了搖頭。
劉雪:“那他為什麼突然給你介紹護工?”
邵青燕:“或許是他為人熱心…”
沒來得及吐槽“你就是太容易相信人”,病房門就被敲響,劉雪回頭應了一聲。
“進。”
自從眼睛看不見,邵青燕的聽力好了很多,可他側耳聆聽卻沒聽見來人的腳步聲。
“你找誰?”站在他床邊的劉雪問出聲。
“老…老板好,我是…是張總介紹來的護工。”
走進來的人似乎很緊張,結結巴巴表明來意。
“你?…你是護…護工?”
聽出劉雪話裡的驚愕,邵青燕有些好奇她怎麼也跟著結巴起來。
“對,我叫程大樹,這是我的身份證。”程大樹上前一步,將身份證遞給下意識擋在邵青燕身前的女人。
劉雪看了看眼前人又看了看證件上的照片。
叫程大樹的這人長得濃眉大眼,本是正派的長相但因為五官過於立體深邃加上頭發刺棱,看起來不太好惹。
特彆是他剛一進門,整個病房就顯得狹小逼仄,雖看著應該跟自己老板差不多高卻壯實不少,給人帶來十足的壓迫感。
劉雪暗自腹誹,也不知那個張總介紹的到底是護工還是打手保鏢。
“怎麼來得這麼快。”劉雪。
“…著…著急。”從進門起不敢亂看的視線第一次落在邵青燕身上,程大樹喉嚨發緊。
此時坐在輪椅上的人正靜靜地望向自己這邊,雖然知道他的眼睛看不見但程大樹依舊有些緊張。
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擺又挺直已經直得不能再直的脊背。
“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問你今天能不能來上工。”劉雪。
“可以,現在就可以。”程大樹。
邵青燕一直默默聽著劉雪和新護工的對話,聞言開口詢問:“你叫程大樹?哪個shu?”
“……參天大樹的‘樹’。”
說話人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在嗓子裡,邵青燕蹙眉:“你抽煙嗎?”
“不抽。”程大樹連忙咽下不斷湧出的哽意:“剛才跑來的,灌了點風。”
他回身往門口走了幾步清了清嗓子才又走回來。
這個舉動讓知道邵青燕有輕微潔癖的劉雪多少有些滿意。
邵青燕雖然看不見,卻也從咳嗽聲中聽出對方遠離了自己,他不再多言任劉雪繼續問問題。
“雖說你是張總親自介紹的,但上工前我們這邊還是有些情況需要了解。”劉雪拿著身份證沒有還回去的意思。
“好。”程大樹。
“你看起來不像是護理專業畢業的。”劉雪。
“嗯,不過我有護工經驗。”程大樹:“而且我力氣大。”
“又不是搬磚,力氣大有什麼用。”嘴上這麼說,劉雪還是低頭看了眼自己老板。
從車禍到現在他瘦了許多但畢竟是成年男性。
力氣大確實方便一些,之前那個李護工在浴室就險些將邵青燕摔了。
程大樹也垂眸凝視著坐在輪椅上的人。
受過撞擊的頭部剃光過,顱頂貼了一塊巴掌大的紗布,其餘位置的新頭發已經長了出來,貼在頭皮上毛茸茸的一層。
臉上的傷看著倒不太嚴重,隻結了一道痂,一點也不影響他的好看程度。
程大樹的視線又落在他的腿上,剛壓抑下去的酸澀再次湧入鼻腔,他深吸一口氣:“邵老板過段時間做康複得需要力氣大的,力氣小耽誤事。”
劉雪點點頭:“邵哥,你覺得呢?”
邵青燕“嗯”了一聲,衝著新護工聲音的方向露出一抹禮貌的微笑:“那就麻煩你了。”
程大樹心口發顫:“不麻煩,不麻煩…”
劉雪:“身份證我需要拿去複印,明天還你,沒問題的話就從今天開始上工吧。”
“好。”程大樹。
等劉雪跟新護工交代完每天需要陪護的內容。
邵青燕才開口問起寧矜恩的情況:“寧經理這幾天很忙?”
劉雪支支吾吾:“嗯,是有些忙。”
邵青燕沉默了片刻:“知道了,沒什麼事你先回去吧,下午還得去爺爺那兒。”
劉雪欲言又止最後隻咬了咬嘴唇:“那邵哥我先走了。”
說完她又叮囑程大樹:“如果有事你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程大樹將倆人的神情看在眼裡,送對方離開後,略微思索了一番。
“邵老板,我下樓拿一下我的行李,你一個人待五分鐘可以嗎?”
邵青燕:“可以。”
程大樹臨出房間時又回頭:“邵老板,你就坐那千萬彆亂動啊,我馬上回來。”
邵青燕扯了扯嘴角沒有回話,程大樹不放心又喊了一聲:“邵老板?”
“好。”聽到病房門關上,邵青燕呢喃:“這是把我當孩子了…”
門外,程大樹臉已經冷了下來,他長腿一邁往電梯口走。
住院部人來人往,邵青燕住的又是頂樓,電梯遲遲不來,憋了一口氣的劉雪拿出手機給自己的閨蜜發語音。
“剛才邵哥問寧白蓮最近是不是在忙。”
“我真想告訴他寧白蓮在忙著跟彆人打情罵俏,忙著劈腿…”
“我這時候哪能再刺激他啊,起碼等他康複的…”
“我都沒敢問之前那個視頻他看沒看…”
“怎麼這麼倒黴,偏偏這個時候出車禍……”
“唉…電梯來了,先不跟你說了。”劉雪抬腳邁進電梯一轉身發現程大樹站在自己對麵。
“………”劉雪。
“劉姐,剛剛忘記問你了。”程大樹臉上堆出一個討好的笑跟著進了電梯:“你是邵老板的秘書應該對他很了解吧,邵老板有沒有什麼不喜歡的事物。”
見對方像是沒有聽到那些牢騷話,劉雪鬆了口氣:“邵總有輕微潔癖,愛乾淨。”
這和自己之前打聽到的消息一樣,程大樹點點頭又問:“還有呢?喜歡吃什麼,有忌口的嗎?”
“好像除了肥肉其他倒也不挑食。”劉雪。
“興趣愛好呢,喜歡看什麼電視節目?”程大樹。
接二連三的問題讓劉雪從心虛中回過神,她再次審視程大樹:“你問這些乾什麼?”
“我怕做得不好惹邵老板厭煩。”程大樹笑著解釋:“問清喜好能避的地方就避開。不喜歡吃肥肉一會兒給他打飯的時候我就不買帶肥肉的飯菜。”
劉雪挑了挑眉:“怪不得能讓張總親自介紹,你做事還挺細心的。”
電梯裡人越來越多,倆人沒再說話,到了一樓劉雪才對程大樹道:“等我回去給你發一份邵總喜歡和不喜歡的事物明細。”
“謝謝劉姐!”程大樹。
“……”看著眼前表情真摯的男人,劉雪對他的疑心瞬間煙消雲散:“謝我做什麼,都是為了邵總好。”
“邵總出了這麼大的一場車禍,家人和愛人卻都不在身邊,這段時間麻煩你用心照顧好他。”劉雪。
程大樹認真道:“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
目送劉雪離開,程大樹拿出手機看了眼上麵的未接來電。
“喂,什麼事兒,剛才手機靜音了。”
“沒什麼事兒,就是想問問你真去給邵青燕當護工了?”
電話另一頭的聲音透著八卦和好奇,礙於托對方辦事兒的人情,程大樹雖想著趕緊回到病房陪在那人身邊,卻還是應了一聲。
“嗯,我人已經在醫院了。”
第4章
“程總…我還以為你是開玩笑的,你和邵青燕是…?”張洛寧。
“說來話長。”程大樹並不想跟其他人談論過多:“如果他的秘書再跟你聯係,記得幫我保密。”
“那這個星期的首頁推薦位…”張洛寧趁機討要。
“給你家。”程大樹:“一個月。”
“程總大氣。”張洛寧雖然不知道這倆人之間的關係,但見程大樹為了邵青燕能把砸錢都搶不到的推薦位直接送自己一個月,忙上杆子拉近和對方的關係:“過兩天我去看看老邵。”
程大樹皺眉:“他不老。”
“……”張洛寧:“我總不能叫他小邵吧?”
想想也是,程大樹“嗯”了一聲沒再跟他墨跡。
掛了電話見電梯遲遲不下來,本想跑樓梯上去,可一想到邵青燕有輕微潔癖,怕出一身汗熏到對方的程大樹又打消了念頭。
劉雪和程大樹離開後,邵青燕靜靜坐在輪椅上。
黑暗的世界裡,隻有空氣淨化器發出細小的蜂鳴聲。
他拿起手機,將屏幕對準自己的臉。
不知道麵部識彆成沒成功,邵青燕手指在通話鍵那個圖標附近胡亂點了點。
可能是最近通話記錄裡除了劉雪就是寧矜恩,在“嘟嘟嘟”幾聲響後,電話另一頭傳來那清冷的聲音:“喂,青燕。”
邵青燕歎了一句自己的運氣真好:“小恩。”
“……抱歉,我太忙了沒抽出空去看你。”寧矜恩。
“我沒什麼事。”邵青燕:“主任說頭裡的瘀血已經消了一些,或許不用手術視力就能慢慢恢複。”
“嗯,那就好。”寧矜恩。
像是聽出了一絲漫不經心,邵青燕聲音也慢慢淡了下來:“嗯,沒事了。”
就在他摸索著想要掛斷電話的時候,手機另一頭寧矜恩又開口說話了:“青燕,本不想告訴你,這幾天一批貨的訂單出了問題,所以我才脫不開身。”
邵青燕聞言又將電話放回耳旁:“哪批訂單?”
“鹹酥餅係列。”寧矜恩。
“這款產品榮祥齋不是有個一直合作的分銷商嗎?”邵青燕。
“是,但他們這次取消了訂購,寧願賠付定金。”寧矜恩。
“什麼理由?”邵青燕捏了捏眉心。
“還是之前那個問題,市場份額太小,屬於易臨滯商品。”寧矜恩:“對方說如果我們將產品的保質期延長到三個月才會考慮再合作。”
“三個月?”邵青燕搖頭:“中式糕點如果不低溫保存,硬餡最多也就保質二十天。他們是乾這行的,這點常識不應該沒有吧。”
“或許我們可以研究一下脫氫乙酸鈉…”寧矜恩。
“小恩。”邵青燕聲音凝重,打斷了寧矜恩的話:“榮祥齋的產品不添加任何防腐劑,這是規矩。這個話題我們之前就討論過,我不想再重複。”
“規矩是死的,食品級的防腐劑為什麼不能添加?”寧矜恩的語氣也冷了下來。
雖說不想再重複,但邵青燕還是耐著性子又解釋:“所謂食品級隻是在‘通常’‘一般’這幾個前提下對人體無害,雖然目前沒有明確聲明,但無論是脫氫乙酸鈉還是山梨酸鉀國家很快就會出台相關…”
“行了,我知道了。”寧矜恩也打斷了邵青燕的話。
一時間,倆人都沉默了下來。
“小恩。”畢竟年長幾歲,邵青燕先服軟:“我剛才語氣嚴厲了一些,但…”
“青燕,我這邊還很忙,這批鹹酥餅已經生產了,如果不儘快銷售又是一筆不小的損失。馮忻約我一會兒見麵,說他能幫著帶掉這批貨。”
無力感襲來,邵青燕手按在自己腿上:“抱歉,這個時候我沒能待在公……”
門被敲響三聲,邵青燕止住了話。
“邵先生,我回來了。”一進門就看到拿著電話麵露愁悶的邵青燕,程大樹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他快步走到邵青燕身邊:“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誰在你那邊?”寧矜恩。
聽到清冷又黏糊的聲音從話筒裡傳出,程大樹難受地舔了一下後槽牙。
邵青燕:“新來的護工。”
“護工…”寧矜恩追問:“叫什麼名字?”
明明看不見對方,但邵青燕依舊抬眸朝程大樹的方向望過去:“大樹?程大樹。”
電話另一頭的人像是失了興趣沒再問什麼。
邵青燕:“公司的事不用再瞞著我,我這邊會讓醫生儘快安排手術。”
掛了電話,邵青燕拇指在手機邊緣來回摩挲著,半晌才開口:“小程。”
程大樹:“…啊?哎!在這兒在這兒。”
邵青燕:“通話記錄裡有個叫劉雪的,麻煩你幫我給她打個電話。”
看著遞過來的手機,程大樹視線落在懸在屏幕上的大拇指上。
圓潤乾淨的手指,甲床泛著淡粉,應該是這段時間不方便修剪,指甲有一點點長了,形成一個好看的弧度探出指尖……
“小程?”見人不吱聲,邵青燕狐疑地歪了歪頭。
這個動作讓程大樹覺得胸口像是被人搗了一拳,他用力搓了搓發燙的後頸伸手接過手機:“…我這就打。”
邵青燕的手機跟他本人一樣乾淨整潔,沒有屏保也沒設置背景,簡簡單單幾個app連第一頁都沒排滿。
隻不過因為主人這段日子無法操作,每個圖標上都多出一些小紅點。
視線從桌麵上最後一個軟件上挪開,點開通話記錄,程大樹第一眼就看到寧矜恩的名字。
‘小恩’和‘小程’,親密度可差了不止一點半點。
暗自歎氣,撥打了劉雪電話的同時程大樹按了免提,沒有將手機還回去而是舉著遞到邵青燕唇邊。
“舉著怪累的,我幫你拿著。”
“………”邵青燕。
“邵哥,怎麼了?”劉雪。
來不及糾結誰拿電話,邵青燕問道:“鹹酥餅係列被退訂這件事你知道嗎?”
“什麼?”電話另一頭劉雪的聲音有些茫然:“什麼時候的事情?”
這個答案跟自己猜想的一樣,邵青燕嘴角抿緊。
“這批訂單一直是寧經理負責的,他沒有跟我提過。”劉雪解釋。
邵青燕沉吟了片刻:“小雪,你跑一趟食品廠……”
想了想他又推翻了自己的決定:“你下午去爺爺那裡時把這件事告訴孫叔,讓他去食品廠待段時間。他跟那些老師傅關係好,有他坐鎮我能放心些。”
“如果這樣,你出車禍的事可就瞞不住了。”劉雪。
“人手不足管不了那麼多了。爺爺能瞞就瞞,孫叔要是問起,你就說我隻是受了一點小傷,過幾天就能出院。”邵青燕:“眼睛和腿的事千萬不要告訴他。”
“好。”劉雪。
“我這裡不需要那麼多人照顧,這段時間你就待在公司。小恩那邊…”邵青燕停頓了幾秒:“他最近處事方式比較激進,我有些擔心他。”
“邵哥,其實寧經理他…”劉雪。
等了幾秒不見繼續,邵青燕:“他什麼?”
“電話斷線了…”程大樹心虛地看了眼被自己按斷的通話,欲蓋彌彰道:“是不是醫院信號不好。”
說完他怕邵青燕再打過去又轉移話題:“該吃午飯了,邵先生,你中午想吃什麼?”
邵青燕沒回答程大樹也沒讓他再撥過去。
跟寧矜恩在一起五年雖然沒有同居卻也算半個枕邊人,他最近的不對勁邵青燕多少也有些察覺。
以為是榮祥齋的事讓他有了壓力可似乎又不單單是這個原因。
想到劉雪幾次的欲言又止加上車禍那晚沒聽完全的話,邵青燕握緊了手機。
汽車被側麵攔腰撞擊,自己係了安全帶仍被撞傷了頭和脊椎,而飛出去的手機卻隻是磕裂了鋼化膜。
此時自己和劉雪的聊天記錄裡還躺著那段沒來得及看的視頻。
沒有再糾結,邵青燕:“飯卡在桌子上,你喜歡吃什麼打兩份一樣的就行。”
程大樹“哦”了一聲:“那我先去打飯。”
邵青燕點點頭。
拿上飯卡臨出房門前,程大樹轉身又回到邵青燕身邊:“邵先生,要不我推著你一起去吧。”
自從住院以來,除了去做各種檢查,邵青燕還沒有離開過病房,聽到程大樹的話他一時不知道該說“好”還是拒絕。
“今天天氣挺好的,難得有太陽。”程大樹:“就當散散心。”
邵青燕:“我…沒外套。”
車禍穿的那身沾滿血的衣服在急救時被剪碎扔掉。
劉雪隻是工作上的秘書並不負責打點他生活起居。
所以住院之後除了讓李護工在醫院超市幫著買了一些換洗的內衣褲,平時在病房裡都是穿著病號服,出去做檢查時最多披一條醫院的毛毯。
程大樹鼻子再次酸了起來,心裡把寧矜恩罵個半死,他清了清嗓子:“披我的。”
帶裡子的夾克衫披在身上,沉甸甸暖烘烘。
邵青燕恍恍惚惚被推出了病房。
眼睛裡的光暈隨著空間變換產生了細小的亮度差。
明明做檢查時也出過房間,可此時他的心情卻有些不同。
好像有點緊張,邵青燕扯了扯嘴角。
“702今天有檢查?”護士看到輪椅上的人從護士站探出身子問。
“出去打飯。”邵青燕淡淡一笑。
“咦,不容易啊,總算見你出門了,這…這是你朋友?”護士。
邵青燕剛想點頭,身後的程大樹就開口介紹:“你好,我是邵先生的新護工,麻煩認個臉。”
“啊?護工??哦,好…那什麼…如果晚上留下陪夜你得來做個登記。”護士還是第一次見穿著一身黑長相英挺身材像保鏢的護工。
“等我們打完飯回來再登記成嗎?”程大樹:“餓了,想先吃口飯。”
“不…不急,記著這事兒就行。”護士。
“好嘞。”程大樹。
輪椅重新被推動,邵青燕心情也慢慢平緩了下來。
“這醫院什麼都好,就是電梯有點慢。”
身後的人好像是在跟自己搭話。
邵青燕“嗯”了一聲。
聽到電梯開門的提示音,身後人又嘟囔一句:“這麼多人。”
輪椅原地轉了半圈後退著進了電梯。
電梯裡滿滿當當,幾次開門都沒有人能再進來。直到出了電梯,邵青燕才鬆了口氣。
“邵先生。”
“嗯?”邵青燕。
“剛剛咱們明明是在頂層,可幾乎滿員的電梯裡卻沒人出來。你知道為什麼嗎……”身後人聲音壓得有些低跟著初冬的絲絲涼風一起灌入耳朵。
被程大樹這麼一說邵青燕才反應過來,那些人確實坐到了頂層沒出電梯。
看不見會滋生恐懼,想到站滿人卻靜悄悄的電梯,邵青燕搭在腿上的手握了握。
“這醫院也不知道多建幾個電梯,不逆著坐的話,等下到他那層又滿員了。”
“……”邵青燕腦海裡已經聯想了好幾個醫院怪談,沒想到答案竟然是個小常識。
“嗬。”一時沒忍住,他被胡思亂想的自己逗樂了。
“邵先生你笑了。”探頭見邵青燕從跟寧矜恩通話起就夾緊的眉心終於撫平,程大樹聲音也染上笑意。
第5章
“這裡風大,彆灌進衣服裡了。”憨厚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披著的衣服被人攏了攏,腿上的毛毯也被拉高蓋到腰間。
心細得跟剛被辭退的李護工形成強烈反差,邵青燕一時有些不習慣這種照顧,開口道謝。
“我是邵先生的護工,這都是我應該做的。”程大樹說完緩緩推動輪椅。
“聽口音你不是H市人?”邵青燕。
“嗯。”程大樹。
邵青燕性子淡,問完這句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程大樹卻不想浪費跟邵青燕攀談的機會:“但我老家也是D省的。”
“我以為你是南方人。”邵青燕。
“可能是這幾年一直待在南方,染上了他們那邊說話的調調。”著急跟對方拉近關係,程大樹又補充了一句:“我從小就喜歡榮祥齋的糕餅。”
邵青燕露出笑:“是嗎?”
人是張洛寧介紹的,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稀奇。
程大樹:“不過小時候沒什麼機會吃到。”
“嗯?”邵青燕。
“我們那隻有鎮上的商場裡有賣榮祥齋的糕餅。種類也不齊全,平時沒人舍得買。但一到過年,我們這些孩子就跑去村支書家串門,保準能分到一塊。”
“後來我家搬去了縣城,不光超市、幾乎每條街上都有賣榮祥齋的店鋪。嘴饞了,我媽就會讓老板給拚一斤糕餅,我喜歡鹹酥餅,我媽喜歡奶酥餅。”
“像是各種口味都有的點心禮盒,逢年過節她才舍得買一盒………”
邵青燕靜靜聽著身後人帶著笑意回憶以前的事。
雖接手榮祥齋不久,但幾乎十幾年沒長過的統一定價他還是記得很清楚。
一盒糕點不能說便宜但也稱不上貴…
字字沒提窮,卻能聽出程大樹小時候家裡不是很富裕。
“餓了餓了,說得我口水都流出來了。”程大樹:“邵先生,食堂快到了,你有什麼想吃的嗎?”
“到了?這麼近…”想到李護工每次出去打飯一走就是一個多小時,邵青燕扯了扯嘴角。
市醫院的病患食堂離住院部很近,三餐能堂食也能帶走,甚至手機登錄醫院的官網還可以網上下單直接送到病房。
雖到了飯點,但幾個窗口排隊的人並不多。
“大醫院就是不一樣,這食堂像個美食城。”程大樹:“邵先生,你是想吃快餐盒飯還是水餃麵條?”
這幾樣輪流吃了大半個月,饒是不挑食的邵青燕也覺得有些膩味,沒有再說“隨便都可以”,他撓了撓鼻尖輕咳一聲:“還有其他的嗎?”
“有有有,我看看啊…”程大樹將幾個窗口的特色菜都念給邵青燕聽了一遍。
邵青燕:“喝個湯吧。”
“那邵先生你先在這兒等我。”程大樹將邵青燕推到一處人少的位置:“我買完飯就回來。”
“嗯。”邵青燕。
食堂零零散散用餐的都是病號和家屬,互相交談的聲音不大,沒有嬉鬨也沒有喧嘩,更多的是碗碟碰撞和桌椅挪動的聲音。
搭在毛毯上的手交疊在一起,邵青燕靜靜感受著食堂裡讓人覺得有些壓抑的氣氛。
“邵先生。”
沒讓他等太久,程大樹就端著飯菜回來。將一盅湯放到邵青燕麵前,程大樹盯著對方無神的眼睛,拿著勺子有些緊張:“要…要我喂…喂你嗎?”
“不用,我自己可以。”邵青燕伸手。
“有點燙,你小心點。”怕他燙到手,程大樹先是將勺子塞進邵青燕手裡,然後兩指小心翼翼捏著瘦削的手腕指引著他用勺子去碰觸湯盅。
食指和大拇指下的皮膚哪怕這一路藏在衣袖下依舊有些涼,強而有力的脈搏一下又一下丁頁撞著指肚,程大樹另一隻手緊緊握拳,臉已經燒得通紅。
“你直接端著湯盅過來的?”搭在手腕上的手指太熱,邵青燕忍不住詢問。
“沒,有托盤,怎麼了。”程大樹。
邵青燕嘴角彎了彎:“想到了我哥,每次他端著熱碗燙了手就用手指搓我耳垂。”
程大樹視線落到邵青燕耳朵上,立領的夾克將其遮住大半,隻露出一點耳尖。可能是一冷一熱的關係,泛著淺淺的紅。
有一瞬間,程大樹也想捏住那薄薄的耳廓用力搓兩下,可最後隻是深吸了一口氣跟著吐槽道:“我媽也總那樣。”
等邵青燕掌握了勺子和湯盅的距離,程大樹才緩緩鬆開他的手,意猶未儘地撚了撚自己手指轉身坐到邵青燕對麵。
“邵先生,合你胃口嗎?”程大樹。
有點燙口的湯順著喉嚨滑進食道,暖到胃裡。不僅緩解了疲倦,也趕走了一絲嚴寒,邵青燕點頭:“嗯,好喝。”
程大樹看著對方一口一口喝著湯,嘴角的笑越咧越大。內心獲得了極大滿足的他一時嘴快:“如果你喜歡喝湯,下次讓我家阿姨煲給你,她是地道的菊粵人,很會煲湯。”
“你家阿姨?”邵青燕停下動作。
程大樹差點咬了舌頭:“是…我之前上戶雇主家的阿姨。”
“哦,不用那麼麻煩。”邵青燕。
“不麻煩,我和她關係很好。”程大樹:“她正好也下戶了,閒著也是閒著。而且醫院的湯都是大鍋做好再裝進湯盅,沒什麼營養。”
這種護工之間互相介紹工作的事邵青燕也見過,他沒再拒絕:“好,食材費用和人工費,你到時候跟劉雪說一下。”
“………”見被誤解了意思,程大樹有些暗惱自己不會說話可也無法解釋,隻能將托盤裡另兩份飯移到桌子上。
“邵先生,光喝湯不頂餓,我還點了兩份飯,你吃一點吧。”
邵青燕也聞到了桌子上飄來的香氣,本沒什麼食欲的胃口打開,他點了點頭。
“我買了豬腳飯。”程大樹。
“豬腳…”邵青燕微微蹙眉:“豬蹄?”
“不是豬蹄。”程大樹:“是肘子,有營養還以形補形。”
他說話的時候已經用筷子和勺子將兩份鹵燉軟爛的肘子拆分,肥肉和皮的部分挪到自己那份,瘦肉和筋都放到了給邵青燕那份。
“……”邵青燕想說自己不是腿受了傷,可沒等他開口,程大樹就將盤子推到湯盅旁:“我已經把肥膩的地方剔出去了,燉得軟爛用勺子就能吃。”
“邵先生,你趁熱吃。”
邵青燕點點頭,勺子磕磕碰碰從湯盅挪到盤子上舀了一口。
“邵先生,好吃嗎?”程大樹。
“嗯。”邵青燕。
軟糯鹹香,瘦肉雖沒皮和肥肉入味但吃起來也不那麼膩。
“嘿嘿嘿。”程大樹。
倆人都沒再說話,程大樹一邊大口往自己嘴裡塞飯一邊看邵青燕細嚼慢咽。
一盤普普通通的豬腳飯,就著邵青燕的臉程大樹吃成了山珍海味。
“你明後天就要生了,他現在要出差?”
離二人不遠的地方,一女人聲音有些尖銳。
“從懷孕起就住院保胎到快要生產他才露了幾麵啊?”
“每次來都是點個卯就走,給你帶過一次飯嗎?”
“忙忙忙,再怎麼忙你是他的愛人,肚子裡保的是他孩子,萬一你倆有個……呸呸呸,什麼事情能比你們重要。”
“這次出差又是和他公司那個女同事吧,你明明知道他倆……”
聲音小了下來,邵青燕吃飯的動作也停了。
“邵先生?”程大樹。
“我吃飽了,你慢慢吃。”邵青燕沒了胃口。
程大樹抿了抿嘴:“我也吃好了,那咱們回去吧。”
“我想曬曬太陽。”邵青燕。
程大樹連忙點頭:“我推你去湖邊走一圈?”
“好。”邵青燕。
醫院食堂旁有一個不算大的人工湖,飯點過後坐著聊天的、散步消食的,顯得還挺熱鬨。
“邵先生是在想剛才那倆人的對話?”程大樹推著邵青燕沿著湖邊慢慢走著。
“你也聽到了?”邵青燕。
“嗯。”程大樹。
“妻子臨產,不陪在身邊,無論是作為丈夫還是父親,他都沒有儘到責任。”邵青燕。
“嗯,不是所有人都是合格的父母。”程大樹。
“但那妻子是個好母親。”邵青燕。
“是嗎…”程大樹冷笑:“她的丈夫一直不管不顧,她還在給對方找借口,我隻能說她是個‘好妻子’。”
“而且誰知道她保這個孩子是不是為了要留住她那個‘出軌’的丈夫。”
邵青燕張了張嘴:“你…你這個想法…”
“………”五官皺在一起,程大樹一邊暗罵自己口無遮攔,一邊補救:“我也是猜測的。唉,一個女人懷著孩子住院真挺不容易。是吧,邵先生。”
邵青燕神情恍惚了一瞬:“嗯…是。”
不容他細想程大樹剛才的話,對方又開口:“也不光是女人,就算是男人如果生病住院沒親朋陪在身邊也挺不容易。”
邵青燕搖頭:“男人應該堅強,而且有護工、護士…”
“沒人規定男人必須堅強吧,特彆是生病的時候再堅強的人也會變得脆弱。”程大樹:“反正我一生病就想吃我媽做的打鹵麵,如果吃不到就會覺得委屈。”
“邵先生你呢,生病了有想吃的嗎?”程大樹。
“我……”邵青燕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普普通通的交流,但程大樹的觀點像是輪椅移動時迸起的石子將他以往的認知打裂出一條縫隙。
“喝湯?”
“吃肉?”
見他不說話,程大樹開始猜了起來。
“罐頭…”邵青燕聲音很輕。
“嗯?”程大樹。
“糖水罐頭…”邵青燕臉有些紅:“白梨的糖水罐頭。”
“我小時候一生病,我哥……他就會給我買,雖然大半瓶都進了他肚子。”又一次想到了邵青瑤,邵青燕神情變得有些落寞。
多少知道些邵青燕家裡人情況的程大樹身子微微頓了頓,以微不可察的角度偏離了原始路線推著輪椅往醫院的超市走去。
“邵老先生對你們很嚴格?”程大樹。
“這倒沒有。”邵青燕:“他隻是說男子漢不能太嬌氣,你知道我爺爺?”
程大樹:“D省沒人不知道邵老先生吧。他還給我老家修過橋鋪過路呢。”
“是嗎,你老家是哪裡的?”邵青燕。
“……”程大樹恨不得把自己嘴縫起來:“很偏僻,程老先生應該資助過不少像我們那樣的窮山溝溝。他真是個大善人,我們村裡的人都很感謝他。”
“爺爺聽到會很高興。”邵青燕彎了彎眼睛。
“他身體還好吧。”程大樹。
邵青燕:“他…還好,身子骨倒是挺健康。”
“好人會有好報的。邵先生,你先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回來。”
超市門口有些狹小,推著輪椅進去不方便,程大樹將輪椅停在無人會經過的角落,在聽到邵青燕“嗯”了一聲後,快步走進超市。
雖看不見但冬日的暖陽還是有些晃眼,邵青燕抬手擋在額頭上:“好人有好報嗎…”
第6章
“邵先生,你是想再逛逛還是現在回去?”從超市出來的程大樹掛了電話走到邵青燕身邊。
“回去吧。”心中有事的邵青燕並沒聽到塑料袋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人已經被推回了病房。
“邵先生,我扶你上床?”程大樹。
“先推我去一趟衛生間。”邵青燕。
“………”程大樹:“衛…衛生間…?”
“進屋左手邊的門就是。”以為程大樹不知道衛生間在哪,邵青燕示意。
程大樹:“哦…哦…好。”
私人病房的衛生間不光能方便,還有淋浴的地方,程大樹幾乎是同手同腳將人推了進去。
“那個,邵先生,我…。”
兩名成年男性加一把輪椅使衛生間顯得有些擁擠,程大樹站在裡麵一時不知所措。
“還得麻煩你扶我一下,我對不好馬桶的位置。”
“扶…扶扶扶…扶著?”腦袋冒煙,程大樹的視線不由自主向下落在蓋著毛毯的地方。
“嗯,扶我起來。”邵青燕像是在跟程大樹說明也像是自我安慰:“醫生說我的視力很快就會恢複,到時候就不用麻煩你了。”
發現是自己誤會了需要扶著的地方,程大樹暗罵自己齷齪,當聽出邵青燕聲音中的低落時,他瞬間冷靜了下來。
“邵先生的視力肯定會恢複的。”
說完他取下毛毯放到一邊,架著邵青燕的肩膀將人攙扶了起來。
“正前方就是馬桶,你…方便吧。”程大樹彆開頭,覺得不夠靜心他還緊緊閉上眼在心裡默念公司簡章。
邵青燕並不清楚身邊的人此刻內心正天人交戰,對方雖說是護工但需要人扶著上衛生間這件事多少讓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況且一個尿壺就能解決的問題,卻因為嫌臟不喜歡用而搞得這麼麻煩。
邵青燕輕咳一聲:“好了,謝謝,麻煩你了。”
“邵先生,我是你的護工。”程大樹目不斜視將人重新扶回輪椅上:“這些都是我該做的,一點也不麻煩。”
“…嗯。”邵青燕覺得自己得找機會感謝一下沃頓商務的那個張總。
“小程。”被攙扶回床上時,邵青燕突然開口:“等我康複之後,想雇你長期照顧我爺爺。”
“……”程大樹嘴角抽了抽:“邵老爺子身邊沒人照顧嗎?”
“有的,但他們也不年輕了。”自從邵偉華受了刺激生了病,孫秘書和王司機就一直輪流陪在他身邊。
邵青燕:“爺爺他患的是阿爾茲海默症。清醒的時候還好,犯糊塗時就不太配合。不過你放心,他沒有打罵人的習慣,而且一直在接受乾預治療,現在隻是輕度期。”
“我…”程大樹。
“不急著決定,我就是先占一個你上戶的名額。”邵青燕笑了笑:“畢竟我康複還不知道要多久。”
“你肯定很快就會康複的。”程大樹。
“希望吧。”邵青燕緩緩閉上哪怕看不見也一直睜著的雙眼。
“邵先生,你讓我去照顧你爺爺,是不是表明你信任我。”程大樹搬了一把椅子坐到床邊。
本想誇一句“你很儘責,力氣確實也挺大。”可一晚上沒怎麼睡加上中午又吃得飽,困意襲來邵青燕意識有些飄散。
朦朧間聽到程大樹似乎帶著笑意的聲音:“我才上了半天工,你就這麼信任我啦。”
邵青燕“嗯”完秒睡了過去。
見眼前人頭微微歪了一下,程大樹用氣音道:“邵先生,你睡了?”
回答他的隻有平緩的呼吸聲。
程大樹抬手輕輕將薄被往上拉了拉,之後便一瞬不瞬地看著靜靜躺在病床上的人。
得知邵青燕出事的消息時,他正坐在會議室角落裡聽視頻運營部開小會。
一張車禍照片因罕見的四個九車牌和與它不匹配的車子上了上周的平台熱門。
掃了眼一閃而過打了碼但依舊能看到地上大量血跡的照片,猛地起身又差點滑落在地的程大樹哆嗦著問:“人呢…”
“什…什麼人?程總您找誰?”小助理被他這副樣子嚇了一跳。
見平時不知道什麼叫作累的老總像被人抽走了靈魂一樣癱軟在椅子上,會議室裡其他人大氣不敢出。
“人呢…”程大樹咬破了舌頭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剛才那張車禍照片裡的人呢!”
做彙報的職員連忙將ppt翻回前一頁。
“車上的人有沒有事?”程大樹卻不敢看那幾乎報廢的車和被碼掉的血。
“一死一傷,好像是開車的死了。”
眼前發黑,程大樹身子止不住發抖。
這個車牌他認得,他曾像其他孩子一樣在村口追逐過邵偉華的車。
那時的他不懂什麼叫‘大奔’隻記住了四個九。
隨著榮祥齋逐漸衰落,車子也從‘大奔’降成普通轎車,但象征過輝煌的車牌依舊保留著。
“查一查,誰死了…”
如同夢魘般的一幕逐漸遠離,程大樹抹掉眼角的濕潤重新看向床上已經陷入沉睡的人。
“謝謝你,還活著…”
手機隔著褲子振動了一下,他站起身放輕腳步走到門邊。
“程總。”助理小劉剛想探頭往病房裡看,門就被程大樹反手關上:“東西呢?”
小劉連忙將兩袋子沉甸甸的東西遞了過去。
“齊了嗎?”程大樹。
“齊了。”小劉。
一中午的時間為了買齊糖水罐頭、智能音箱、安眠香薰和從內到外的秋冬衣服他幾乎跑斷了腿。
“衣服洗過了嗎?”程大樹打開其中一個袋子看了眼。
“嗯,按您說的都清洗烘乾過了。”小劉。
“辛苦了。”程大樹看著白梨的糖水罐頭露出笑。
醫院超市的罐頭隻有黃桃口味,不是邵青燕喜歡的程大樹不想退而求其次。
“不不不…辛苦。”小劉此刻心情無以言表。
整天垮著臉的老板不僅露出笑,還跟自己說辛苦,他更好奇門裡的邵先生到底是何方神聖了。
“這段時間你就待在H市,有事我再聯係你。”程大樹。
“那沒事兒的時候…”小劉。
“愛乾嘛乾嘛。”程大樹揮手趕人轉身進了病房。
借著關門的空隙小劉還是壯著膽子瞥了眼病房內,可被程大樹的身子擋著隻看到了立在角落的輪椅。
他拿出手機點開了隻有6名群員的《城隍內務府》八卦群。
副總管
——沒見到人/尷尬。
禦戎
——小劉公公,組織就交給你這麼點任務,你竟然連人都沒見到?
總管
——這才第一天,急什麼。
禦戎
——我就納悶了,城隍這次微服出巡為什麼隻帶小劉公公。
禦醫
——@副總管 城隍真去給人當護工了?
副總管
——嗯/噓。
禦醫
——他懂個屁看護。
禦醫撤回了一條消息。
——他會看護嗎?
總管
——他會百度。
禦醫
——………
——那病人是什麼情況?
副總管
——是個男人。
禦戎
——你不是廢話嗎,誰不知道邵先生是男人。
副總管
——穿185的衣服,喜歡吃白梨罐頭。
禦醫
——這都什麼玩意兒,我是問你病人身體是什麼情況。
副總管
——病房裡有輪椅。
禦醫
——沒了?
副總管
——我隻看到了輪椅,城隍連屋都沒讓我進。
禦戎
——藏得這麼嚴,我更好奇了。
副總管
——哦,對了。邵先生應該睡眠不好,城隍又是讓我買安眠香薰又買智能音箱的。
總管
——才一天,探聽到這麼多消息,很厲害。
副總管
——嘿嘿。
“你怎麼還在這兒?”
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把小劉臉上的笑硬生生嚇了回去。
“我……”小劉打了個哆嗦。
“給方姨訂張今天的機票再給她安排個能自己做飯的酒店。明天起,一日三餐,怎麼有營養怎麼來。也給大強訂一張機票,負責車接車送方姨。”程大樹交代完直接抬腳朝護士站走去。
“好的。”長鬆了口氣,小劉鑽進電梯才敢再看手機。
副總管
——@禦廚方嬤嬤,@禦戎強哥,城隍傳召你倆進H市。
邵青燕這一覺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睜開眼睛時黑暗中多了一絲橘光。
還未等他開口,程大樹的聲音在屋裡響起。
“邵先生,你醒了。”聲音不大,但離自己很近。
邵青燕:“嗯。”
“我把床板搖高,你喝點水?”程大樹。
邵青燕:“好。”
身後傳來電機聲,邵青燕才發覺病房裡正放著舒緩的輕音樂。
“幾點了?”邵青燕。
“快7點了。”倒了一杯溫水,程大樹用杯壁輕輕碰了碰邵青燕搭在被子上的手。
邵青燕抬手接過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護士今天怎麼沒來量體溫?”
“已經量完了,一切正常。”程大樹。
“………”邵青燕沒想到自己這一覺不僅睡了這麼久還睡得這麼死。
“邵先生,你晚上想吃什麼?”程大樹。
邵青燕:“你去吃吧,我不餓。”
程大樹連忙道:“我也不餓,等餓了再一起吃。”
沉沉地睡了一下午,邵青燕精神雖然恢複得不錯但身上也出了一層薄汗:“那麻煩你先推我去衛生間,我想洗個澡。”
早在剛才扶著邵青燕方便時,程大樹就已經做好了還會經曆這種事的準備。
他壓下心中的慌亂繃緊臉,一本正經點頭:“好的,邵先生。”
第7章
“你傷口還不能沾水。”程大樹再次將人推進衛生間,看了看淋浴器又看了眼邵青燕頭上的紗布。
“嗯。”邵青燕。
“那…邵先生,我幫你洗吧。”程大樹。
雖然對方強調過不用謝,但邵青燕還是習慣性說了一句:“麻煩你了。”
“不麻煩。”程大樹深吸一口氣準備把邵青燕扶抱起來。
之前差點被李護工摔了一次,兩三步的距離邵青燕也不想冒險:“你還是直接推我到淋浴凳那裡。”
醫院為了方便腿腳不好的病患,衛生間花灑下不光有扶手還有固定在牆上的折疊浴凳。
坐在窄小的浴凳上,邵青燕一手握著扶手,一手去解病號服的衣扣。
程大樹視線順著他靈活的指尖落到裸露的肌膚上,目光如觸電般躲閃。
“我先…先把輪椅推出…出去,免得淋…淋濕了。”慌亂中,程大樹舉起輪椅就往衛生間外走。
“我是護工,要專業、有素質…”心裡再次做了一番建設,程大樹將買好的換洗衣服放到置物架上才扭頭看向邵青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