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淩俊生輕咳了一聲,說道“這位大哥應該是受了不小的刺激,且看幾日再說。”他說完,看了林明軒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意思是,目前衙門裡的海捕文書裡沒有這個人,淩俊生不認得。那應該就不是大奸大惡之人了,很可能是受了莫大的迫害,逃出來的。想到這裡,林明軒心中生出一股不忍。
“多謝淩大夫,我送您出門。”
林明軒作出“請”的手勢,二人來到醫館正廳。
“淩捕頭,那人如今情況特殊,隻要聽到‘衙門’就有劇烈反應,在下暫時將他帶回家,等明日再看看情況。”
“嗯,目前也沒彆的辦法。此人應該沒什麼危險,我剛剛查看他身體狀況時,見他右手指節有幾處老繭,那是經常拿筆的人才會有的;他手掌有幾處血痕,是近日才磨的,整個手掌瘦長,應該不是習過武的;還有,他肩膀比較單薄,所以,應該不是什麼危險人物。”
“好,多謝淩捕頭。”林明軒心中暗暗佩服,衙門的捕頭果然不是吃素的。
“不過,我還是覺得哪裡有些奇怪,但目前說不出。總之,他看起來不像是危險人物。”淩俊生接著道。
“好,我知道了,多謝。”
事情說定,晚間,林明軒和南星帶著那男子回了家,男子看上去很是膽怯,但他的眼底,似乎透著不少喜悅。
走進院子,馬良正在打水,阿飛在旁幫忙,馬大嫂拿著抹布,從屋裡到屋外一趟一趟跑。
向幾人介紹了男子的來曆,馬良一家有些尷尬,如今院子裡隻剩下庫房能住。林明軒會意,笑了笑,拍了拍馬良的肩膀。男子的眼睛左右瞄著,那神情,就像一個人迷路了一般。
“南星,去燒熱水吧,再拿身衣服。”
南星回頭又看了男子一眼,然後搖了搖頭,“少爺,我的衣服他估計穿不了。他比我高,跟少爺差不多。”
“好,你先去燒水吧,我去拿衣服。”
“林大夫,熱水已經燒好了。”馬良忙說道。
“好,多謝馬大哥。”
南星將男子領到浴房,倒了熱水,林明軒送了換洗衣物進門,又取了皂角來,示意他可以在盆中洗頭發。
浴房門一關,男子的眼神立刻變了。
為什麼那女人不在這裡?據此前傳回的消息,丁氏每月隨夫家到蘭縣來,可為何院裡沒有?他費儘千辛萬苦逃獄,就是為了要將那女人殺了,縱使換不回她心愛之人,他也要殺了她已解心頭之恨!等殺了她,他還要去尋那禿驢!
男子將手搭在浴桶邊緣,狠命捏著,兩隻手都發了白。他閉上眼睛,深呼吸幾口氣,慢慢脫下衣服,進入浴桶,浸泡在熱水中,冰冷的身體漸漸溫暖起來,他的心裡泛起一陣酸楚。
他是曾權傾朝野的宣平侯寧辰啊,百官之中誰敢輕視他,誰見了他不極儘諂媚……他敢憑借功勳拒絕聖上的賜婚,聖上也隻是訓斥了他幾句而已……往事如煙,他自以為會永遠如此,沒想到,聖上竟然暗中查他,查了他三個月,一眾禦史更是齊齊發力,將他數年來苦心經營的關係網揭露、撕毀,將他收取的財物一一都找出來;還把以前宣平侯府的那些蛀蟲都找回來了……奪爵、下獄、抄家,短短幾天,他變得一無所有。
身外之物,算了,可是,動亂中,他永遠失去了他的妻子。
那幫禿驢,那個可惡的丁氏,竟聯手設計他!害他一次又一次失去良機,最終,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妻子油儘燈枯。
“阿晴,你等等我,等我殺了丁氏,就去找你。”
寧辰打了一下水麵,無數水滴鋪麵而來,一張陰沉無比的臉漸漸清晰,他摸了摸自己的假胡子,確保還粘得牢牢的。
“要等待,等到丁氏現身的那一刻。”
浴房外,南星和林明軒幾人正在收拾庫房,他們抱了稻草,搬了被褥,又查了一遍窗戶,確定不漏風,這才出門。
不過,南星片刻後又折返回來,他把鋤頭、鏟子等有些鋒利的器具統統搬回了自己的房間。
幾人把飯做好,浴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寧辰弓著背走了出來,表情恭順,眼神略有些迷離,和白日裡沒什麼兩樣。
“洗好了,”南星走過去,前前後後打量著,“你應該是某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