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過來,本就是見見他,聊些家常,兩人說了一會兒話,陸良生起身蹲去周瑱麵前,讓他伸出手臂,指尖搭在脈搏上。
“周師這些時日怕是勞累過度,肝火上來,加上人老體弱,熬夜染了風寒。”
褐漆木椅上,周瑱笑著擺了擺手:“國滅朝亡,老夫也是擔心新朝對我舊朝百姓不仁,故此常寫文章,呼籲讀書之人,多奔走,為百姓報不平,誰想到身子骨經不住折騰。”
手腕上,陡然一股溫潤之氣蔓延,老人停下話語,睜大眼睛看著麵前的書生,隻感這股溫熱順著手臂蔓延全身,昏沉腦脹之感頓時退去。
“周師往後就好好頤養天年,這方水土百姓,不會有閃失。”
陸良生收回手,放下老人的袖口起身,回到座位上端茶抿上一口:“天下一統,隻會對百姓有利,周師又有名望,不妨多讓江南那些大族,放開心胸,多接納新朝。”
“這,難啊。”
周瑱搖了搖頭,“這裡麵盤根錯節不好說,加上陳皇帝還未死,到處遊說,免不了會讓一些大族跟著動搖。”
老人的話不是沒有道理,這種凡間紅塵事,有時候往往比修道還要來的複雜艱難,陸良生笑了笑,也就沒有繼續與周瑱談論下去。
書房坐了半個時辰,便是提出告辭,畢竟還有要事要做,陸良生也就不多逗留了,老人將他送出府門,回到書房,安靜坐在椅上,看著桌麵兩盞清茶飄著餘熱,想起那位逝去的故交。
‘叔驊公,你有個好學生啊。’
也有寂寞的話語低喃,自女兒重選夫家,嫁人後,就很少回來,隻剩下老妻陪伴,府上總覺得空蕩蕩。
清茶餘溫,熱氣飄去門外,風裡搖曳的樹梢,叼著蟬蟲的鳥兒,飛去樹頂,城池中,牽著老驢的身影走過熙熙攘攘的長街,走出城門,在打著瞌睡,腦袋一點一啄的燕赤霞耳邊打了一個響指。
“醒來,該走了。”
不遠,到處遊走看熱鬨的三個徒弟也都回來,李隨安還將買來的一些小零食,放去書架小隔間,蛤蟆道人看著果脯糖蜜,嘴角都咧到後腦勺。
“還是這徒孫會做人。”
係著繩子,推開隔間小門,就那麼坐在邊沿,懸著兩條小短腿輕輕晃動,哼著曲兒,‘牽著老毛驢......後麵跟著仨徒弟,一個冷來,一個傻,還有一個最聰明......’
一邊哼著,一邊飛快挑選些小吃塞進嘴裡。
一路有吃有喝,還有李隨安知情識趣的小子,頗為愜意啊,比跟著徒弟好太多了。
之後的腳程加快,過了曾經的南陳都城天治,後麵的道途越發崎嶇不平,周圍山勢也變得陡峭。
夏日暴雨有時來的突然,下了一個下午,天晴收住,陸良生等人此時到了賀涼州,路過當初某個地段,一向沉默高冷的宇文拓忽然停下,從包袱中翻出香燭紙錢。
這是之前師父給的銅錢買的,難怪李隨安買了零嘴,屈元鳳分文未動攢著,隻有他使了出去,卻不讓人看,一直到現在眾人才知曉他買了什麼。
“我爹娘當初帶我回來探親,就是在這裡遭遇不測。”
看著插在地上的香燭燃燒,宇文拓撥開厚厚一疊黃紙點燃,朝一方空地燒去,出口的聲音有些哽咽,有淚光在眼角閃爍。
將最後一張黃紙投進火裡,他抬起臉看去陪在一旁的陸良生。
“師父,你可知道到底是誰殺害我爹娘的?”
陸良生搖搖頭,將他扶起來。
“這個,為師不知,當日送你來的大和尚,見過那些凶手,可都蒙著麵。”
“可拓當日聽出有南陳口音。”宇文拓捏緊拳頭,雖然這三年讀書明了心智,可父母之仇讓他眉宇間多了許多戾氣。
“既然預謀行凶,豈會讓人抓住把柄。”
陸良生對這件事,也有過看法,眼下交給徒弟聽,也不是不行,如今宇文拓也非當初十二三歲的年紀,說出來,也好過師徒間產生隔閡。
“為師所慮則是隻有嫁禍之策,才會露出行事不密,語言一道,從不能做為實證,他可仿說,我也可仿言,所以,為師猜測,真正行凶之人,絕非南陳這邊。”
聽完這番話,宇文拓沉默陷入思考,一旁,李隨安拍去他肩膀。
“師父說的對,這種事一開始太假了,也隻能騙騙你小時候。”
“嗯,我省得了。”
旋即,朝陸良生拱手躬身:“拓,謝師父指點,之後,我想去一趟大隋,看看家中其他親人。”
“嗯。”
那邊,陸良生點點頭,牽過韁繩,拉著老驢繼續上路。
“帶上你們出來,就是讓你們曆練一番,蘭若寺後,就去吧。”
叮叮叮.....
夕陽照過來,映著一行人的影子斜斜拖在地麵,迎著彤紅的霞光,走去渡口,不日,渡船去往北麵,朝著金州商雍過去,宇文拓漸漸擺脫之前的哀傷,一路上才有了點笑容,五人一蛤蟆,算上老驢,熱鬨的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