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黃秋葉打著旋兒,飄去高陵縣城街道,隨後被過往的腳步、車轅壓在地麵,秋日陽光明媚,陸良生牽著老驢來到這邊,偏頭看了眼不遠一間食鋪,拍了拍驢頭,讓它在原地等候。
掛著旗幡的鋪子門口,店家夥計端著簸箕篩著果脯雜屑,看到一襲青衣的書生進來,笑嗬嗬的招呼一聲。
“客官,買點什麼?進來看,進來看!”
端了簸箕將人迎了進去,喊了聲“掌櫃的!”便是去一旁將東西放下。
店內中間擺了一張上漆的大圓桌,桌上幾盤果脯、點心充作樣式擺的精致,頗吸引人眼球,兩側柚木的長架,各類點心、麵餅做了樣式,掛上簡單的名稱。
候在一旁的夥計指了指陸良生剛看過的一個點心,將掛在一側的紙麵翻過來。
“各管,這是棗泥酥,油酥麵作皮兒、黑棗泥餡兒,那可是後廚師傅卯足了勁兒打的,這油炸過後很有嚼勁,這裡還有一塊試吃的,不信你嘗嘗。”
那夥計頗為熱情,陸良生也不好拒絕,接過嘗了一口,輕輕咀嚼,有豬油的葷味,也有棗子的香甜,嚼勁上確實如他說的,有韌勁。
“替我包上一盤帶走。”
“得嘞!”夥計連忙記下來,也不走,又引了陸良生看看其他甜品、果脯,“聽公子口音是南方人吧?正好不妨嘗嘗咱們高陵縣有名的豆餤,公子放心裡麵糖絕對乾淨,還有餅餒,裡麵的餡兒,是奶酪,今早剛做,保管新鮮。”
“那行,這兩樣各來一份。”
“好勒,豆餤、餅餒各來一份。”
夥計朝門外特意吆喝,便去了後堂,掌櫃的出來與陸良生結賬,秤碎銀時,陸良生隨意開口問了一些事。
“貴縣可有一崔姓人家?”
秤了碎銀的掌櫃,找了餘錢放入袋子裡,遞到書生手中,富態大圓臉笑嗬嗬的摸了摸須尖。
“公子啊,這縣姓崔的可不少,這讓我如何回答。”
陸良生點點頭,這倒也是,一城之中同姓著少則數十,多則百人,何況又非那種罕見姓氏,正要從內堂出來的夥計手中接過幾包點心,忽然想到那日城隍周瑜說了老來得子的一句。
便是又朝那掌櫃問道:“那城中可有一位老來得子的崔姓人家?”
崔姓兼一個老來得子,範圍自然縮小許多,掌櫃放下賬簿皺著眉想著時,一旁提著點心的夥計湊上來,小聲說道。
“掌櫃的,是有這麼一戶人家,還常來咱們店裡買點心。”
一提點,圓臉掌櫃頓時也想起來,朝陸良生點頭。
“公子,確實有一家,那家是鼓城縣搬來的,家境殷實,時常來我鋪上光顧,說起來,崔公五十才得一子,那也算一件稀罕事了。”
“掌櫃可否告知,那崔家坐落城中何處?”
“不行不行,我乃生意人,不能說老主顧虛實,公子要問,還是去彆處。”
“嗬嗬,那打擾了。”
陸良生也不生氣,這個生意人對主顧住址保密,反而是一件好事,接過點心,拱了拱手告辭離開。
高陵縣緊挨長安,人口興盛,街巷交織要比富水縣大了不知多少,高高低低的樓舍掛著旗幡的酒肆茶樓人聲喧嘩,牽著老驢走過一條熱鬨的長街,正好看到道人從一家青樓出來,笑嘻嘻的朝一個老鴇揮手,見到陸良生站在街對麵,連忙小跑過來。
“找到了,給你地址。”
“青樓?”
“嘿,這種煙花之地,隻要使錢什麼消息不知道。”
道人‘切’了一聲,將打探來的崔家地址,寫在紙條上,後者接過看了眼,說了句:“一起去?”
孫迎仙聳聳肩膀,雙手枕在後腦轉身走去熙熙攘攘的街道,枕在腦海的手向後揮了揮。
“不去,那老學究有什麼好看的,就算轉世成了小孩子,那更沒意思,本道四處逛逛。”
“彆去青樓。”
叮囑道人一句,陸良生向另一個方向,走過繁華的長街,喧囂嘈雜漸小,按著道人打聽來的地址,過去的方向,是一排排獨立的院落,恩師轉世崔家,現世其父親崔讓是個樂善好施之人,可惜見過半百也沒有子嗣,後來禱於泰山,老妻便有了身孕,雖然當中有誇大其詞的成分,不過那些都不重要,隻要恩師確實在這家就好。
走過青磚鋪砌街道,長長的院牆內幾顆老鬆枝葉探出來,秋日陽光穿過樹隙,斑駁照在院門前青磚石階上,顯得安靜、古樸。
‘就是這家了。’
陸良生抬頭看了眼院門上,寫著‘崔宅’二字,也不敲門,放開韁繩,身形模糊徑直穿過緊閉的院門。
門房老頭坐在門後的長凳上,搖頭晃腦輕哼戲曲,一陣風刮來,打了一個激靈,就覺眼睛一花,像是有什麼東西過去,看了看四周,又彆無異樣。
“怪哉,明明感覺是有東西......”
皺著眉嘀咕一句,走回門房內,順著外麵通往前院的庭道上,陸良生也在打量這處宅子,盆栽老樹,一扇風水屏,穿過前院,涼亭小樓也是俱全,整個宅院看上去極為精致。
“公子公子......”
聽到侍女的聲音,陸良生停下腳步,不遠處一扇月牙門,兩個侍女牽拿紙鳶輕笑小跑,身後還跟著一個四五歲大的孩童,紮著小髻,麵容秀美,追著飄在半空飛不高的紙鳶,笑的好看。
追在後麵的小人兒忽然停下,像是感覺到有人在看他,偏頭看去月牙門。
一個青衣白袍的書生站在那裡,看來的目光柔和,嘴角慢慢笑出一絲笑,走進門來,坐去簷下的石階。
“你是誰?”孩童疑惑的眨了眨眼睛,院中仆人親友,他都知道,從未見這個陌生的書生,“可是我父親請來的先生?”
簷下,陸良生笑著搖搖頭,就那麼坐在石階看著這個孩子,恍如當初富水縣那棟小院裡,恩師站在樟樹下,捧著書本望來那般。
“你叫什麼名字?”風吹過院中樹枝沙沙輕響裡,陸良生忽然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