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彤紅,籠罩道路、城門,儘是人聲喧嘩。
遠遠近近,來往的行人好似看不見官道中間的老道,仍舊說笑著接受城門士卒盤查,步入城中。
老道頷首撫過須髯,伸手一攤,背後法劍‘鏘’的一聲出鞘,落到他手中一挽,斜斜垂去腿側。
袍擺撫動,老道聲音平緩有力。
“紫星妖道,貧道可認得你,顯出真身吧!”
對麵,老驢歪著脖子看去後麵,書架下懸著的蛤蟆道人搖晃著身子,四蹼並用奮力掙脫腰間的繩索,掉在地上,頂著頭上繃帶打出的蝴蝶結爬起來。
‘彼其娘之.....老夫裹成這樣都認得出來?’
眸子在眼眶裡轉了轉,拍去身上灰塵,啪嘰啪嘰走上前時,一道陰影遮蓋了視線,驢頭前麵的陸良生背對著他,側過臉低聲道:
“師父,讓我來應對吧。”
“良生,你回.....”
不等蛤蟆道人開口,陸良生轉回臉,過去朝那老道拱手施禮,隻要沒一見麵就動手,總該是有回轉的餘地。
“棲霞山陸良生,見過道長。”
對麵,老道士須髯撫動,微微頷首打量書生,握劍的手抬起,還是還去一禮,感受到對方境界,忍不住點了點頭,眼中露出一絲讚賞。
“這位陸道友年紀輕輕有這般修為,算是天縱之資,不知是哪位高人門下,為何與妖物為伍。”
“謝道長誇讚。”
陸良生垂下手,看到對方也垂下法劍,揮袍施了隱身、隔音的法術,將周圍十幾丈籠罩進去。
“.....晚輩無門無派,不過僥幸得以跨入修行,而道長口中的紫星道人,便是家師,旁邊這位黑漢,乃我友人。”
老道士目光瞥了一眼黑毛大漢,渾身濃鬱妖氣,常人看不出,他豈會看不出?
“又一個妖類,還是野豬成精。”
豬剛鬣露出原形,兩大耳呼哧呼哧扇了扇,瞪起銅鈴大眼,指了指自己,頗有些無辜。
“你們說歸說,關俺老豬什麼事?”
一甩袖口,走到一旁:“你們打你們的,扯我做什麼,真是的。”
“道長!”
這時,陸良生讓豬剛鬣暫且不要說,怕引起更多麻煩,目光誠懇望去老人,拱手開口。
“我師父與道長是否有什麼誤會?”
站在人的影子間的蛤蟆道人聽到這句話,有些急了,跑過去拉徒弟褲腿,使勁扯了兩下,壓低聲音道:
“良生,彆說了,還是讓為師來。”
言語落下,那邊的老道士重重哼了一聲,“誤會?!”一抖劍鋒,邁開腳步朝這邊緩緩走出幾步,衣袍無風鼓動起來。
“當年洛河鎮幾百條人命,你問紫星妖道是不是誤會?想來你這書生被他蒙蔽,貧道不怪你,還請移步離開。”
幾百條人命?
陸良生臉上愣住,下意識的側臉看去被自己影子遮住的師父,那邊還有老道士的聲音在說。
“紫星妖道,妖性難馴,一場毒霧屠了洛河鎮幾百口人,變得血漿,屍骨無存!你當他是師父,他可當你是徒弟?怕是收你的時候,就想要吃你!”
老道腳步一步一個腳印落下,聲音鏗鏘有力。
“......重重大山突圍,吃了無數途中之人,斬妖除魔的正道中人不少死於你師父之口,看你表情,也是不知曉的吧?此妖被萬佛寺高僧鎮海大師打傷後,遁的無影無蹤,今日再見,豈能讓他繼續活著!!”
後麵的話仿佛每一個字都有極大的重量,撞在書生心坎,偏去的視線,落去矮小的身影,聲音有些艱難。
“師父.....他說的可是真的?”
蛤蟆道人一蹼拍在臉上,然後垂去身側,低下臉不敢與徒弟對視。
“真的,都是真的,為師殺過許多人......吃過很多人......”
徒弟知道自己是妖,可也極力隱藏當年做下的事,畢竟已徒弟那個性格,恐怕......然而,眼下,什麼事都戳破了。
沒有了。
垂下雙蹼的短小身形微微抖動,繃帶一層一層滑落腳蹼周圍,蟾臉緩緩抬起,看去那方的老道士,蟾眼泛起紅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