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老樹輕輕搖晃,積雪化開的水珠滴去下方的酒杯,蕩起一絲漣漪。
陸良生放下杯盞,麵容微笑的看著對麵一老一少,其實心裡早已猜到來棲霞山尋他是為了什麼。
至於問出這句話,就是為了占據主動。
果然,陳靖雙手托著酒杯放下,呼吸了幾下,也不再兜圈子,從凳上起來,拱手躬身。
“先生居於山村日久,朕....靖不忍先生才華不遇,此時過來拜會,還請陸先生出山相助,複我陳朝故土,靖,必以國士待之。”
陸良生側過臉,看去也正望著他的老人,笑了笑,想起多年前,隋國南下渡江,剛登基的小皇帝就在這棵樹下,說出了同樣的話。
人心是肉長的,修道者也不例外,自然能感受到對方的誠意。
可惜.....
書生沉默了一下,過去將陳靖雙手托起,請了他重新坐下。
“陛下當初可還記得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
“我.....記得。”
坐回石凳的陳靖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那時登基不久,與母親爭吵了一番,帶著百餘騎從天治趕到棲霞山,在村外苦等了兩三日,方才得以相見,然而那次見麵,陸良生當麵說破不願幫他,非其父親的關係,而是為了天下一統,讓天下黎民蒼生得以享受太平時日。
“那日說的話,今日也是我拒絕的理由。”
陸良生見他沉默,給他倒了一杯,目光也看去旁邊的老人:“如今天下一統數年,九州百姓過的多少是比分裂時,要好上許多,若助你,天下再起戰火,不僅士卒喪命,無辜百姓也受牽連,背井離鄉。”
“陸先生,此言差矣。”
一旁,端杯自飲的陳輔輕聲開口,放下杯盞望來:“百姓雖受苦難,可他們也是陳朝遺民,故國不在,甘做他國黃犬?昔日陳朝開國皇帝,神文聖武,席卷八荒,百姓心向,才奠我朝天命,豈不聞:故土情深,故國難離。陳朝國土雖覆,可陛下尚在,仁德謙和,有明君之相,召集舊部,大有作為!”
寬袖一抖,攤開手掌微伸向陸良生,話語鏗鏘有力。
“常聞陸先生飽讀典籍,擅長治民,也有通神鬼神奇之法,君子謙謙,心胸開闊,怎能以當年先帝舊怨而不顧故土統於隋人腳下,今日請先生出山相助,光複昔日陳國,也能讓故土之百姓治於先生手裡,得以享國安民樂!比之蝸居山中小村,洋洋自得,豈不更好?”
微風吹拂,卷著寒意跑過小院,灶房門口一顆顆腦袋重重疊疊探出臉來,婦人端著碗往嘴裡刨了一口:“那老頭說了一大堆,你們有沒有聽懂什麼意思?”
上麵,幾人齊齊搖頭。
“反正就是叫陸大書生造反就是了。”道人趴著門邊回道,他不喜文縐縐不代表聽不懂話裡意思,瞥見大夥都在門口瞅著,回頭看了一眼大圓桌,趁他們不注意,急忙跑到桌邊,端了有肉的菜,往碗裡趕,高的隻露出一對眼睛,刷刷的往嘴裡扒。
然後,陸小纖反應過來,伸出手就撓了過去。
不過門口的夫婦倆、木棲幽、豬剛鬣沒太在意身後傳出的慘叫,目光還是看著院裡的陸良生,看他怎麼說。
院裡,安靜了一陣。
“老先生好口才。”
陸良生打破沉默,說了句恭維的話,對方話語雖然說有理,可句句離不開光複陳朝,說到底,天下一統,這麼做就是造反。
而讓陸良生感到不適的,還是對方並沒有將陳朝百姓放在眼前。
這老頭執念不比那鎮海和尚深啊。
“老先生口才雖好,可陸良生還是恕難從命,王朝更替,天命始然,老先生何必又以殘燭之軀去違抗天理?”
說到這裡,陸良生聲音停下,忽然揮了揮手,牽出一絲法力過去,用著隻能對方聽到的法音繼續說道:
“陳朝帝星已經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