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長言無儘,再看已是過往人(本卷完)(1 / 2)

筆禦人間 一語破春風 5732 字 8個月前

廢墟上的塵粒無聲滑落,豬剛鬣抱著釘耙坐在斷牆上,打了一個哈欠,無聊的看著捧書的身影,蛤蟆道人踮起腳蹼,探頭望去書頁,嘀咕上麵到底寫了什麼。

書頁空白,但在陸良生眼中一豎豎字跡慢慢浮現。

“我生棲霞山,本是農家子,因緣際會得些許薄財,家國破滅,北上求學得遇良師,從而踏上修行,參悟天機,以期長生久視......”

寥寥幾句簡單的言語,仿佛讓陸良生勾勒出了一個人的過往一切,猶如一幅幅畫麵緩緩勾勒出來。

恍然間,見到了一個風雪中的籬笆小院。

寒風吹倒破爛的籬笆院牆,鵝毛大雪貼著窗欞慢慢積厚,冷風擠進窗隙,縮在薄褥裡的少年哈出一口氣,渾身冰涼。

少年叫陸元,這個冬天過去就滿十歲,家裡還有一個妹妹,又黑又瘦,七歲了走路也不是很穩,父親陸老石溫吞老實,常在田裡忙活,母親李金花為人潑辣,一點也不服輸,可家裡卻是過得越來越窮。

翻過寒冬,滿了十歲,跟著父親和村裡的漢子們拉著從地裡收上來的糧食、籮筐去城裡販賣,進了城裡,看到街邊攤上擺放的紙畫筆墨,腳像生根了走不動,眼饞的看著它們,看了看自己臟兮兮的手,不敢伸手去摸,弄臟弄壞了,是賠不起的。

不久,攤主繞出來揮袖趕他。

“走走,看什麼看,不買就趕緊滾蛋,彆杵這裡!”

少年看著那些書畫、筆墨一聲不啃,他知道家裡沒有富餘的錢,埋下臉捏著衣角,小跑跟上等他的父親,一起回去城外跟村裡的漢子們彙合,半道上,舞龍舞獅的隊伍熱熱鬨鬨的遊街過來,人群擁擠,看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周圍不見了父親的蹤影。

他知道自己走丟了。

也沒有哭鬨,隻是害怕的在街上遊蕩,慢慢的,夜色降下,怯生生的縮去熱鬨的一處宅院外的巷子角落休息,夜色深邃下來,黑漆漆的視線裡,院子的後門打開亮起兩盞燈籠,幾個家丁抬著一卷草席匆匆出來,張望四周,隨後小跑去巷子外麵。

少年從陰影走出,看著慌慌張張抱著草席的幾個人,很多事,其實他都懂,小心的跟在後麵,看著對方在郊外鏟土挖坑,將那卷草席填埋,心裡記下位置,重新回到巷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燈火通明的大宅院。

後來,他從那姓陳的員外手裡,詐來了二十兩,換了銅錢,將那日攤位上的筆墨書冊買下,打聽了方向,徒步走回棲霞山。

父親、母親哭紅了眼睛,但是沒打他,可拿出詐來的錢財,他才第一次見到脾氣溫和的父親,發怒的樣子,拿著木棍將他按在地上打的頭破血流,半月下不來床。

錢財詐來,就不好再還回去,不過家裡終於沒有那般窮了,妹妹也沒有當初那麼病弱,而他也如願到了彆的地方,進入私塾讀書。

後來,少年漸漸才明白,父親那日為什麼打他,不該拿這樣的事要挾,可能會送命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又過了幾年,十五歲的時候,北麵的隋國打了下來,之後聽說皇帝換了。

自己這些角落的人也從陳人變成了隋人,好在新的官府並不苛刻,他心裡多少是有好感的,縱然父母不同意他遠行,但還是決意北上求學,去參加隋國的考試,若能中舉,謀得一官半職,大概也能讓父母妹妹過上好日子。

因為自己不熟悉北地的路,幾經轉折來到了一個叫圍山鎮的地方,遇到了一個名叫秦續家的老人,對方學識淵博,讓他感到敬服,更意外的是,發現老人竟會怪誌裡才有的法術,猶豫之後,便懇求對方收他為徒,一開始隻跟著做些雜物、陪著做些學問,後來漸漸開始學一些真正意義上的法術。

那幾年裡,除了學問,就是修道,後來師成之後,去參加隋國考試,已是過去五年,因為才學紮實,中了解元,為人溫和知禮,落了一個縣令的實差,這才滿懷欣喜的寫了家書托驛站寄回家中,然後趕去赴任,期望家中雙親、妹妹能過來與他團聚。

然而,上任數月,寄出的那封家書石沉大海,沒有音訊傳回,又過得一年,任期滿後,趁著回京述職的空當,回到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看到的卻是常年失修的籬笆小院垮塌,妹妹早已嫁去了外麵,而父母就在屋後的兩座墳裡,後來他才知道,幾年前,兩村因為爭水,打了起來,混亂裡陸老石腦袋挨了一下,在床上躺了一月,就撒手人寰,孤零零的母親悲傷過度,瘋了一段時間跑去山裡,失去足落下山崖死了。

多年回來,父母都不在了。

陸元跪在墳前,狠狠給自己扇了十多個巴掌,跪到天黑,才慢慢起來,乘坐馬車離去這個從小長大的村子,不過妹妹還活著,嫁到了五十多裡外的一個村子裡,不過許多年沒見,妹妹拉著她的丈夫局促不安站在門口不敢說話。

好在妹妹的丈夫也是一個溫和老實的農家漢子,讓他想起了父親,在這裡沒有待太久,放下一些錢財就離開了,因為妹妹膽怯、提防的眼神裡,已經看到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離開的時候,天還沒完全亮,回頭望去鉛青色裡的棲霞山,山勢逶迤延綿,或許,往後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

之後,一路回到長安,述職、拜訪、結交,做著與尋常官員都做的事,但修道一途也從未懈怠,夜裡也常和認識的修道中人相會交流,漸漸有了名氣,幾年之後,仕途平緩,修道精進,還娶了吏部尚書的女兒為妻,或許再往後,也能成為朝中大員。

隻是不久,他身子出現了問題,時常感覺魂魄不定,像是要脫體而出,甚至長安城隍的陰差還來緝拿,仗著修為高深,大鬨了城隍廟,才得知,自己在拘魂冊上是已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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