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公子,你找誰啊?”
“在下陸良生,周老可在?”
陸良生朝他拱了拱手,後者打量了一下門外的書生,還是將他放了進來,帶到門房那邊等候。
“在的,公子現在這裡稍待會兒,我去告訴管事的。”
門房慢吞吞的去了前院,不久回來,身旁多了一個府中的老仆,後者見到簷下站在的書生,還沒過去就抬起袖子拱起手來。
“陸公子快快進來,這門房新來的,並不認識您,得罪得罪。”
陸良生在這處府邸住了快有一年,府裡原先的丫鬟、仆人哪個不認識,那管事老仆連忙邀了書生走去前院,神色上卻是有些焦急。
“公子來的正是時候,老爺前些日子又臥病在榻,已經好三天沒吃飯食了,就喝了點湯水下肚。”
“病了?”
過去前院廊簷的書生微微側臉看了一眼老仆,忽然沉默下來,想起之前老人被叛軍攻城驚擾,身子引出了不少毛病,自己給他渡了一些法力滋養五臟六腑,那時候起,老人的身子骨就已經快到儘頭了。
廊簷轉去水榭,到了後院,還有幾個丫鬟守在房門口,其中一道穿著花萼素白衣裙的年青婦人,坐在簷下垂著臉,捏著絹帕擦著眼淚,聽到腳步聲,回過頭,花圃間小道上,一襲青衫白袍的書生正走來。
連忙擦去眼角的淚痕,將臉重新埋下去,等到那書生走近,才緩緩起身微微福了一禮。
“陸公子。”
“周....”陸良生原本想回一句‘周小姐’可想起對方已嫁人,夫家還不知道姓什麼,連忙將後麵的兩個字刹住,一轉,問道:“周老如何了?”
周蓉不知怎的,也不敢看他,垂著臉隻是搖了搖頭。
“爹他還是跟之前一樣,什麼也吃不下,一天比一天虛弱。”
“我去看看吧。”
陸良生安慰她兩句,走去敲響房門,隨後被周老夫人請了進去,見到了靠在床頭上,骨瘦嶙峋的老人,兩頰、眼眶都深陷了下去,見到陸良生進來,周瑱咧開嘴,無聲的笑了笑。
沙啞而虛弱的擠出聲音。
“良生......你怎麼回來了?”
“有事要回一趟棲霞山,路過這裡,就想來陪你老人家說說話。”
陸良生坐到床沿,揭開被褥,去摸周瑱的手,那是皮包骨的觸感,不由讓書生一陣心酸,正想給老人再渡一些法力,那邊,虛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
“彆浪.....費.....了。”
老人擠出笑容,手反而在書生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老夫......這是壽終正寢,終於算是......要離開了......彆耽擱老夫投下輩子的時間。”
想不到老人臨到這個時候,竟還說笑,令得原本有些悲傷的氣氛都打亂了,陸良生也跟著笑起來。
“是啊,前些日子,我還送走了先帝楊堅,臨走的時候,還和臣子們說笑一場,什麼氣氛都攪沒了,我看周老和先帝都是人中豪傑,能看透生死。”
“人都快死了,還有.....什麼看不透的。”周瑱說話費力,說了一半,休息了片刻,才繼續開口,雙目渾濁的看著坐在麵前的書生。
“老夫這輩子......教出一個國師出來.....可也失去一個好女婿.....不知道值不值的得意。”
說完這句,老人已是疲憊至極,像是耗光了這幾天的力氣,拍拍陸良生的手背,讓他離開回家。
“先回家吧.....不用看老夫......老夫有兒有女送終......不寂寞......良生啊......記得往後走遠一點......走高一點......讓叔驊公、還有老夫到了下麵......跟那些鬼啊魔啊.....有本錢吹噓......一定要有出息......”
斷斷續續的說了幾句,老人渾渾噩噩的睡了過去,周夫人也聽到了老人的話,不留陸良生,看了一眼旁邊的女兒,老婦人歎了口氣,將陸良生送到院門口,就叮囑了兩句,將府門關上。
陸良生走下出高高的府邸大門,拱手躬身拜去一禮,抿著嘴唇望去伸出牆外的鬆枝,已泛起了枯黃。
唉~~
書生歎了口氣,牽過老驢轉身走去熙熙攘攘的長街,走出城門,沐著微微傾斜的陽光,眨眼間,在光芒裡變得模糊,一晃去往數裡之外,走過曾經求學的富水縣,道人已經在路邊等著了,本想嘮叨幾句,見書生表情,將話咽了回去。
兩人一驢沉默的順著富水縣往南的官道,去往逶迤的山勢之中,夕陽西下,彤紅的霞光照著滿山枯黃的林野,無數枯葉紛飛落下,也有飄去山道上,向後移去的山勢,是一片片農田,再往後。
坐落霞光中的山村,升起嫋嫋炊煙。
陸良生臉上終於有了笑容,輕啟雙唇,說道:“回家了。”
遠方的山道間,一襲白裙的女子負著雙手,踢去路麵的一粒石子,站在夕陽下,歪頭看著牽著老驢的書生,兩頰顯出一對好看的梨渦,紅紅的唇角勾起俏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