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嘟著嘴,踢了一下散落地上的碎片,這才轉身回到父親身邊重新落座,陸良生見他模樣,歎了口氣,要不是想要學道,肯耐著性子聽自己,換做旁人根本壓不住。
想著,一揮袍袖,將地上碎裂的案幾化作星點,在項羽原來的位置上重新凝聚,朝對方拱了拱手:“霸王且安座。”
話語間,陸良生重新起了聲樂,看著這麼多陰神、友人,喝了些許酒水,也有了微微醉意,高興之餘,拿出毛筆起身,在楊廣、宇文父子視線裡,朝天空揮袖勾勒。
“今夜歡聚一堂,光有繁星,沒有明月如何使得!”
寬袖一拂,遮掩半輪清月的夜雲,像是被憑空擦去一般,露出圓圓熒黃,筆尖隨手一揮,眾人眼裡,遠在天上的圓月好似被拉近,在眸底忽然放大,看得坐在簷下的明月小嘴都合不攏,想到什麼,連忙跑去樓裡後廚大叫。
“豬叔!快出來,你家月兒要下來了!”
聞聲而出的豬剛鬣,係著圍裙手裡還拿了鍋鏟,火急火燎的跑了出來,望著那輪圓月,一時間有些失神。
“夜似屏風,星似海,珊珊玉樹廣寒前,燭光孤影藏蟾宮,不記人間是何年”
那邊,陸良生借著醉意,口中念著詩詞,筆尖遊走,照著放大的熒熒皓月,隱隱勾出一座宮群的輪廓。
“玉兔搗藥,桂拾露,殿前瓊液杯對月,紅袖樓頭夜長舞,飛身疑到廣寒宮。”
眾人正聽著詩句,陡然眼前一花,整個廣場四周宮殿林立、瓊樓環側,抬首望去大殿正中,書寫‘廣寒’二字時,一道窈窕身影飛舞長袖,伴著片片桂花瓣緩緩從天而降,隨悅耳的絲竹,身形優美灑開紅袖舞動。
柔和的月色下,衣裙、長袖飄飄,猶如水麵蕩起漣漪,飛旋擴散,閃過一抹難以說出的美麗。
“月兒”豬剛鬣出神的呢喃。
席間的項羽好像憶起了往昔,某個女人在帳中也是這般為他而舞,輕輕抿了一口杯中酒水。
“虞姬。”
縱橫睥睨天地之間,也不勝這人間一場醉。
星月如常,懸在夜空之上。
遠在千裡之外,一個光腳的小人兒沒有瞌睡的品著手裡的糖葫蘆,一蹦一跳沒個方向的在走。
某一刻裡,他停下來,目光望去月輝籠罩的前方,傳來沙沙的輕響,片刻,一具屍體趴在地上像是被什麼東西拖動著從林子裡滑進月光,從拿著糖葫蘆的孩童麵前,徑直滑了過去。
他眸底,倒映出的,除了不知哪兒來的屍首,還有藏在裡麵的一抹紅光一閃而過。
“妖星”
夜色漸漸過去,星月隱去雲後,天地化作青冥顏色,熱鬨的萬壽觀變得安靜了,喝醉吃飽的眾人趴在案幾上呼呼大睡,陰神東搖西晃走去閣樓化作陰風轉去神位。
楊廣也該回宮了,陸良生揮袖掃開滿地狼藉,將他送到石階,由過來接應的宦官攙扶著跌跌撞撞走去下方山門。
“還在看什麼?”蛤蟆道人沒有喝酒,看到徒弟站在那邊不動,負著雙蹼走了一側,師徒兩人並排站在那裡,望著天上漸漸消失的星光。
“在想補天,還是天上那幫神仙這個時候是不是暴跳如雷?”
陸良生搖搖頭,臉色醉意褪去了不少。
“其實什麼也沒想,隻是想看看,夜色下的長安,這個時候城中無數的百姓都還在夢鄉裡,他們永遠也不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麼,即將要發生什麼,這種什麼也不知曉,不知好事還是壞事。”
他臉上笑了一下,正欲繼續說話,忽然停下,正等他下文的蛤蟆,偏頭抬起視線:“怎麼不說了?”的話語裡,就見陸良生笑容收斂,一手捂去了腹部。
“良生?”
一旁,陸良生臉上泌出了一層汗水,牙關緊咬擠出一聲:“妖星在體內發作了。”
下一刻。
身形搖晃,猛地栽倒了下去。
“良生!”
“公子!”
蛤蟆道人拍去他臉頰,遠處閣樓的紅憐大叫一聲,飛身衝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