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也做的這一連串事左右不過三分鐘,但底下的深淵之王已經一步步地跨過戰場。
時也看見沈辭站在戰艦頂端,舉著信號燈定定地看著深淵之王。
戰場上的所有人都愣了。
瘋了……!
瘋了!!
沈辭想乾什麼?!
時也耳機裡也傳來了賀臨淵的聲音,“發生什麼事!”
時也喉間乾澀,說不出話。
這一刻,他忽然猜到怎麼回事了。
“轟隆——”
深淵之王被戰場最高處的信號燈吸引了過去。
沈辭笑盈盈地看著它,神色溫柔得讓人背脊發寒。
沈辭張開了懷抱,語氣像風那般柔和,“我終於與您重逢了,上將。”
[請不要恐懼深淵的眼睛。]
這是所有機甲程序啟動的默認語音,由很久很久以前的人設置,大家不知道是誰設置的,也不知道真正的意思,但都認為這是激勵,因為也許很多士兵並不敢直麵深淵。
但不是的。
是因為人無論變成多醜陋的生物,多可怖的深淵,那雙眼睛依舊永遠不會改變。
不要恐懼深淵的眼睛。
那是一雙人的眼睛,是屬於摯愛的眼睛。
此刻,沈辭看著那雙每晚入夢的眼睛,笑得很是開心。
他一輩子都在專心做科研,為賀家籌謀,為帝國軍部保駕護航,唯有這一刻的任性是自己的。
“我等了好久,你怎麼才來。”
底下的人,尤其是幾位教官聽到那句“上將”都不敢置信。
所有人都在期盼上將能回來,周禮他們在悄悄做著上將回來的夢,而賀行風上將真的回來了。
——卻是以深淵的形態。
時也沙啞道:“不是……不是上將!”
怎麼會這樣。
賀臨淵沒有回答。
“是上將……是……!”
周禮失去了力氣,也不管自己身處在戰圈裡,直接跌坐在地,渾身發抖。
七年前,他親眼看著他的信仰為了守護首都與深淵同歸於儘,化成了深淵的形態,變異的“上將”也一瞬間消失在時空裂縫裡,隻留下周禮的撕心裂肺。
如今……上將回來了。
周禮再也忍不住,抱著頭低吼。
上將!
“轟——”
深淵之王咆哮著一腳摧毀了戰艦,戰艦四分五裂,但沈辭已經早早讓程千語把物資轉移了。
底下的人隨即掙紮著想要擺脫和深淵的戰鬥去救沈辭,時也即便沒有駕駛機甲,也開著飛行器不顧一切地往主戰艦衝。
但根本來不及,沈辭摔落在戰艦的廢墟裡,朝王伸出了雙手。
深淵之王咬住了沈辭的脖子,鮮血噴湧。
……
沈辭第一次見到賀行風是在古典樂的課堂上。沈辭有些訝異,一個看起來很粗礦&#ha怎麼會來上音樂課?但賀行風表現得很好,看得出是真心喜歡古典樂。
“你叫……沈辭?”賀行風的笑容乾淨爽朗,“我很喜歡你的彈奏,下個月的比賽一起合奏嗎?”
兩年後,賀行風要出征了,少年跑到了沈辭家樓下,對著他的窗戶抬頭喊道:“沈辭,跟我走一起離開首都。”
沈辭輕輕搖頭,他的家教很嚴,從不被允許做出格的事。
賀行風卻對他笑,“你彆怕,我帶你走。”
沈辭腦袋一熱,不顧一切從窗口跳了下去,讓高大的男人接了個滿懷。
很多年後,沈辭收到了賀行風的死訊。
他放下終端結束和周禮的通話後,起身走到了窗邊。
他推開窗爬了上去,伸出手觸碰外頭的晚風,輕輕閉眼。
帶我走……
“沈先生……!”程千語撞門而入,看到沈辭後愣住了,“您……”
程千語定了定神,假裝什麼都沒看到,隻是道:“臨淵少爺從戰場回來後情緒不穩定,精神崩潰了……如今正在搶救。”
沈辭抓著窗框的手微微一頓。
程千語低著頭繼續道:“上將……離開後,賀家主事人和軍爺們此刻堵在了賀家門外在鬨,說要分權,請問您要怎麼處置?”
沈辭從窗框上下來,披上掛在一旁的外套腳步急促道:“先去看看阿淵。”
……
……
“你說要帶我走的。”此刻,沈辭脖子和半個身子被咬爛了,鮮血浸透了他的白發與衣服,他手環著深淵,氣若遊絲道:“上將,帶我走好不好,我已經完成我的使命了。”
深淵之王破壞的動作還在繼續,但它的眼睛卻落下了一滴淚,那滴淚順著醜陋的皮肉皺褶流下,落在了沈辭的臉頰上。
它接著發出了淒厲的咆哮,聲音尖銳得讓大地都為之晃動。
炮火接著落在了深淵之王堅硬的皮肉上,但毫無作用。
“停下!停下!”
就在這時,周禮撕心裂肺道:“停下——!”
接著發生了匪夷所思的事,就見眼前的深淵忽然……變成了人,但準確來說不是變成人,隻是出現了奇怪的變異。
深淵之王身上部分的皮肉變成了人的皮膚,那巨大的軀體小了一圈,長出了人的肢體,但又不完全是四肢的模樣。
五官在皮毛的遮掩下看不清,深淵與人的狀態混雜在一起,看起來人不人,鬼不鬼。
“它”還在痛苦地咆哮,聲音淒厲得讓人心尖發涼,毛骨悚然。
那是一種介於人與怪獸的聲音。
賀行川一直在一旁看著自己的哥哥與沈辭,最終他像是用儘了所有力氣,說出了決斷:“深淵之王……如今處於虛弱狀態,C隊執行官……炮轟。”
“你瘋了……!”周禮赤紅著眼上前,此刻理智儘失,隻是掐住賀行川的脖子喊道:“沈先生還在裡麵!上將回來了!!”
賀行川痛苦地閉上眼。
沈辭已經救不回來了。
深淵也不可能會變回人,不要再讓他驕傲的兄長,帝國的榮譽英雄……再這樣受罪了。
操縱著執行官機甲,同時也是反應最快、距離最近的的賀臨淵與葉柏然按下了炮火的按鈕。
那是他們最親的人,是家人。
時也聽見耳機裡賀臨淵的呼吸急促而壓抑。
“轟隆————”
炮火將深淵之王轟飛,但依舊不足以殺死它,即便是虛弱的狀態。
時也的飛行器終於衝到了沈辭身側,他沒有任何機甲傍身,但是這一刻理智已經被眼前發生的一切堙滅了,他抱住了身軀已經殘破不堪的沈辭,哽咽道:“沈先生……!”
沈辭半眯著眼,身體因為失血過多而在慢慢變涼。
“時也。”他的聲音很輕,輕得時也得低下頭,把耳朵湊到沈辭嘴邊去聽。
“接,靠你……”
接著的一切,無論是RS、科研還是賀家,沈辭所教導的一切,就靠時也了。
時也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沈辭沒有呼吸了。
他終於隨著風走了。
時也胸口像是堆積了一團氣,但是他無法排解,甚至叫也叫不出。
身後的戰鬥還在持續,深淵之王被轟飛後,大部分深淵都擁護著它們的王倉促地離開了,葉柏然他們想追擊,但時空裂縫一打開怎麼追得上?
深淵之王離開後,戰鬥還在繼續,還沒走的深淵正在和軍部作戰,時也聽見耳機裡賀臨淵指揮的聲音。
此刻的賀臨淵還在和教官們配合一起指揮,隻有與賀臨淵打過標記的時也能深切地感應到他&#ha此刻是怎麼樣的心情。
程千語站在一旁,照看和確保媒體在進行直播,但此刻他不願也不敢再看這位他追隨了半輩子的先生。
這是沈辭的選擇,沈辭在知道自己的壽命所剩無幾後,便親自策劃了一場屬於自己的死亡。
這場死亡完成了他的使命,揭露了深淵的秘密;也完成了他此生唯一的夙念,和上將再見一麵。
沈辭在上將去世後仗著自己是個精通醫學的研究人員,用了極端的藥物和手術將賀行風的信息素強硬地留在自己身上,因此當深淵之王屬性的時候,沈辭就知道……他的上將回來了。
他能感覺到。
程千語閉上眼,摘下了乾乾淨淨的眼鏡與胸前屬於賀家與軍部秘書長的徽章,任由眼淚落下。
他留不住人了。
再見,沈先生。
……
與此同時,一份簡易易懂的報告隨著直播被推送給了全國人民。
晚上好,我是帝國研究人員沈辭,當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想我已經不在了,你們應該也看見了一場匪夷所思的戰鬥。
我這一生都在尋找深淵的秘密,而此刻我終於有了確切的答案。
深淵,都是人變的。
我知道這很難以置信,但所有的深淵確實都曾是人,準確來說,都是Alpha。
百年前的人進化出信息素,但Alpha的信息素與精神力天生強大,人的軀體難以承受,尤其是A級以上的A,有極大的可能性變異……或者說,回歸成為深淵。
所謂的深淵怪物,不過是A信息素的實物化。
但讓我疑惑的是,這個秘密為何一直被掩藏?當我試圖做什麼就會被藏在暗處的勢力阻礙,這麼多年以來任何變異的人,還是變異的痕跡都會被他們清除,對民眾隱瞞了深淵的事實。
是誰那麼害怕揭露後的後果,害怕Alpha的地位被撼動?
無論是誰,但我想告訴你,在災難麵前,請撇開ga的性彆偏見,這在性命麵前一文不值,也沒有任何意義。
我想做的不是揭露Alpha的變異,將Alpha拉下領導的位置,而是希望所有人都能知道這件事,並著手治療Alpha的變異病。
這是一個可以被治療的病,RS就是一個重大的突破,以前RS的推出過於倉促,但如今RS已經經過了無數的測試,證明了它的安全性與功能。
有人試圖堵住我的嘴,我就以性命去讓所有人都親眼看見這場盛宴。
請你們與軍部一起破解深淵的惡性循環,請直麵這個問題。
請……不要恐懼深淵的眼睛。
那曾是我們的摯愛。
沈辭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