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寶衣走到西窗下。
她輕撫著那些小字,不禁想象出權臣大人幼時讀書的模樣。
他像小團子似的坐在書院角落,不苟言笑地記下講解,一定是抱著認真很認真的態度。
南寶衣莞爾。
她搖頭晃腦讀詩時,南胭到了。
少女拎著食盒,姿態柔弱地踏進書房,笑吟吟地朝蕭弈福身行禮,“給二哥請安。”
她把食盒放在書案上,“胭兒知道二哥喜歡晨起讀書,怕你還沒用早膳,因此特意為你煲了魚片瘦肉粥。”
蕭弈翻了頁書,沒搭理她。
南胭頗有些尷尬。
她望向西窗,南寶衣正抱著書認真誦讀: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大聲打斷她:“嬌嬌在背毛詩嗎?”
南寶衣轉身,眼眸裡難掩挑剔:“你怎麼來了?”
“我來給二哥送早膳,是我親手煲的魚片瘦肉粥,煲了一個時辰呢。”南胭微笑,“嬌嬌讀的是毛詩裡的《擊鼓》篇吧?其實這一篇並不適合我們女兒家讀,什麼死生契闊與子成說,文字實在露骨。你這樣大聲讀出來,仿佛是在向男人表達愛意,很輕浮呢!”
南寶衣簡直無語。
她讀什麼詩,用得著南胭來管?!
更何況,她看過權臣大人的注解,這句詩原本也不是這個意思。
她冷淡道:“你自詡是蜀郡才女,怎麼連這句詩是什麼意思都弄不明白?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原本是講戰場上,那些戰友們同生共死的情意。至於所謂的愛情,都是市井間的笑談罷了。你不根據典籍來,反而聽從市井笑談,真可笑!”
南胭暗暗咬牙。
她原本是想在蕭弈麵前抹黑南寶衣,讓她落一個輕浮張揚的印象,沒想到反而給自己營造出了蠢笨無知的形象!
她臉皮發燙,隻得岔開話題:“嬌嬌,你要不要嘗嘗我煲的粥?”
南寶衣早膳沒吃飽。
抱著不吃白不吃的心態,她答應了。
南胭殷勤地給她盛了一碗,又轉向蕭弈,“二哥也來一碗吧?魚片粥對身體好。”
蕭弈卻隻是冷漠翻書。
南胭不禁蹙眉,這蕭弈也太難哄了吧?
果然是小人得誌,眼高於頂!
她憋著氣,默默侍立在書案邊。
南寶衣吃完了半碗粥,誇讚道:“這粥做的真不錯!”
“那是自然。”南胭終於找回了一點麵子,“一手好的廚藝,是女子必備的本領。嬌嬌,你應該學我,多下廚練練手藝。”
南寶衣優雅淨手。
她笑嘻嘻道:“川魯淮粵,閩浙湘徽,八大菜係的廚子我家都有,乾嘛要親自去學?更何況《孟子》上說,‘君子遠庖廚’,我們應該離廚房遠一點呢!”
南胭又是一陣氣悶。
她說不過南寶衣,隻得佯裝大度:“你說的也有道理。”
“我說的並沒有道理啊!”南寶衣譏諷,“‘君子遠庖廚’,不是遠離廚房的意思,而是君子應當遠離殺生,心懷仁善。姐姐,錦官城人人都說你是才女,可你怎麼什麼都不懂?你這才女之名,莫非是花銀子買來的?”
南胭氣得五內俱焚!
小賤人也太會下套了,她好想撕爛她的嘴!
可她必須在蕭弈麵前維持知書達理的形象,因此雖然臉色脹成了豬肝紅,卻連句重話都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