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起頭,臉上滿是孺慕,嗓音嬌弱細媚:“祖母……”
“你知道,這些年來,我始終不喜歡你的姨娘。”老夫人沉聲,“當年你父親訂了宋家的親事,我特意把你姨娘叫到府裡,給了她兩萬兩紋銀,請她離開錦官城,去彆處謀生。她收了銀子答應得好好的,轉眼卻又勾上你父親。這般言而無信,實在令人鄙夷。”
南胭細聲:“姨娘出身三教九流,未曾讀過書,因此做事小家子氣了些,請祖母勿要怪罪。”
“你倒是讀過書,可青城山桑田一事,不正是你的手筆?”
老人的聲音很是平靜,甚至連詰問的意思都沒有。
南胭的後背,卻沁出一層冷汗。
她小心翼翼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老人。
原來,她知道青城山桑田一事,是她的手筆。
她囁嚅:“是南寶衣告訴祖母的嗎?祖母,她冤枉我……”
老夫人諱莫如深。
這個消息,是她花重金,托人從百曉生那裡買來的。
她淡淡道:“你彆管我是怎麼知道的,你隻要知道,我們南家,已經不欠你什麼了。”
“祖母!”南胭淚如雨下,嬌弱無依地抱住她的腿,“同樣都是您的孫女兒,可您這麼多年,從未抱過胭兒,逢年過節,也從未跟胭兒團圓過……孫女兒委屈!我與姨娘根本沒什麼感情,我對祖母,才是真正的孺慕敬重!”
她哭得十分厲害。
因為她知道,要想繼續在南家待下去,就得討好這個老太婆。
老夫人始終麵色冷淡:“放心,把你叫進來,不是為了跟你算賬。”
南胭怔住。
老夫人慢慢道:“東街米鋪的董老板,曾受過我南家的恩惠。他如今年方二十容貌俊秀,尚未娶妻,家中薄有資產,一直想與我南家結親。我會給你置辦一筆嫁妝,讓你嫁去他家。從今往後,好好與他過日子。”
南胭跪坐在地,拚命搖頭。
叫她嫁給米鋪老板?!
她可是錦官城赫赫有名的才女,怎麼可以嫁給米鋪老板?!
彆人會看不起她的!
季嬤嬤不顧她的大哭大鬨,示意丫鬟把她拖出去。
花廳漸漸安靜。
季嬤嬤親自替老夫人揉著額角,溫聲道:“您為小輩操碎了心。”
“到底是老三的血脈,我又能怎麼辦呢?”老夫人感慨,“那董老板老實溫厚,不會苛待她。嫁給他,是她的福氣。怕隻怕,她不僅不肯領我這份好心,還要怨恨我妨礙她的前程哩!”
“您為她安排好姻緣,已是仁至義儘。她若不領情,也怨不得您。”
光影斑駁。
老夫人疲憊地抬起手,示意季嬤嬤退下。
她看了會兒紅漆槅扇邊的兩排身高刻痕,眼神漸漸柔和。
慢慢的,她望向屋外。
屋外裡種著一株枇杷樹,是老頭子還活著時,親手種下的。
二十多年過去,如今枇杷樹已亭亭如蓋。
今冬開儘的枇杷花,在春風中搖落滿地。
她聽著風,看著樹,想著她的孫女們兒,想著故去的老頭子,心中漸漸十分溫柔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