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香清冽。
冬日黃昏,外間的天色逐漸黯淡下來,隻餘漫天落雪。
南寶衣窩在床榻裡側,睜著一雙亮晶晶的丹鳳眼,認真地欣賞蕭弈翻書的側顏,他讀書時冷峻高華,令她情不自禁就心生愛慕。
不知過了多久,她漸漸酣睡過去。
窗外籠火輕曳,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餘味輕手輕腳地進來,附在蕭弈耳畔低語。
蕭弈合上書。
他望了眼熟睡的小姑娘,拉過錦被替她蓋上,才趿拉著鞋履,隨意披了件狐裘,往屋外而去。
屋簷下站著一人。
男人穿煙波紋繡金官袍,腰間勒著四指寬的革帶,隨著寒風刮來,掛在頸間的黑檀木珠微微晃動。
他獨對雪光,容貌唇紅齒白,極儘雍容風流。
蕭弈莞爾:“九千歲彆來無恙。”
顧崇山轉身。
四目相對。
這兩人前幾日才打過一架,彼此對視之間,自是火花四濺。
顧崇山伸手去接飄零落雪,長長的金色鏤花甲套散發出優雅的光華:“靖王世子請本督主前來,不知所謂何事?”
蕭弈見他眉目如山,便猜到皇嫂之事,榴花還沒有告訴他。
他微笑:“太子楚懷南,大約是九千歲的眼中釘肉中刺吧?”
朝野上下都知道,顧崇山是薑貴妃的心腹。
而薑貴妃的兒子是成王,楚懷南恰是成王的對手。
顧崇山嗓音冷冽如雪:“願得而誅之。”
蕭弈低笑:“我對他,同樣厭惡。我有一計,可鏟除太子。”
他從沒把楚懷南放在眼裡。
可是那個男人整日上躥下跳覬覦他的女人,著實令他厭惡。
除掉他,才能心安。
蕭弈傾身,抬起修長白皙的手遮住薄唇,附在顧崇山耳畔私語。
大雪從黑暗深處襲來,攜裹著未知的繾綣。
園林山水,在這樣的朔冬之夜裡凝結成冰,屋簷下的冰棱宛如鋒利的劍芒,悄然指向暴露在明麵上的敵人。
蕭弈的丹鳳眼,瀲灩儘涼薄與肅殺。
靜默良久,顧崇山頷首:“可。”
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
像他和蕭弈這種政客,在利益麵前,敵人也可變成盟友。
蕭弈笑著微微欠身:“那便請九千歲多費功夫了。”
顧崇山撐開紙傘,踏進了雪地裡。
蕭弈站在簷下,注視著他遠去的背影,突然懶懶問道:“九千歲對付楚懷南,當真是為了薑貴妃和成王?”
薑家倒台。
成王岌岌可危。
顧崇山不蠢,他不應當再繼續效忠這對母子。
顧崇山駐足。
細雪落在他獵獵翻飛的袍裾上,勾勒出絕美畫卷。
他嗓音冷漠低啞:“他們,也配?”
“那麼,陷害太子,致使南越朝堂震蕩,你能得到什麼?”
顧崇山沒有回答他。
他穿過茫茫大雪,身影逐漸消失在夜色之中。
蕭弈笑容玩味。
顧崇山,是個很有趣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