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花園照壁。
喜宴的喧囂和樂音,在春夜裡逐漸遠去。
花影婆娑,倒映在顧崇山唇紅齒白的麵容上,更顯陰柔涼薄。
他站在照壁旁,忽然伸出手,慢慢扶住照壁。
他垂著過於修長的睫毛,睫影遮住了他的瞳眸,隻能依稀看見弧度下壓的唇線。
餘光落在靖王府隨處可見的大紅宮燈上。
一股遙遠的悸動,從心底深處悄然湧出,幾乎吞噬他整個人。
那個姑娘歿了。
皇宮裡,那個半生淒苦的姑娘,那個被他折磨得不成人樣的姑娘,在寒冷的冰窖裡,孤獨淒涼地走完了最後一程……
蕭弈帶著她,一路策馬追星逐月,回了昔日長大的錦官城。
他趕去錦官城時,看見破敗的南府張燈掛彩,滿目燈籠。
他看見那個姑娘,穿著繁複精美的嫁衣,像是美麗精致的彩偶,被侍女攙扶著,與蕭弈拜堂成親。
他看見明燈的火光跳躍在他們的臉上,詭異而又深情。
他看見蕭弈揭開少女的喜帕,深情親吻她的唇。
他看見蕭弈的淚水弄花了她的妝容,露出她蒼白的唇,和逐漸腐爛的肌膚……
心臟蔓延開鈍痛。
顧崇山眼尾泛紅,扶著照壁的手青筋暴起。
她曾有過那麼不幸的過往。
而那樣的過往,是他和蕭弈共同造成的吧?
顧崇山閉了閉眼,忽然跌跌撞撞地奔出靖王府。
……
今夜,靖王世子娶親,滿城繁華。
元和街儘頭,太子府坐落在黑暗裡。
明燈兩盞,燈罩積滿灰塵,將寢屋照得黯淡不堪。
楚懷南一襲月白紗袍,披著件大袖,青絲披散,靠坐在床榻上,木著臉聆聽窗外傳來的樂音和熱鬨。
今夜小郡主嫁人。
她終究成了蕭弈的女人。
他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南寶衣喜怒哀樂的模樣,心臟深處生出濃烈的舍不得……
她曾鼓勵他勇敢。
她曾在上元夜,陪伴他祭奠母後。
她曾在西山獵場的風雪夜裡,為他披上狐裘。
南寶衣,是他第一個動心的女人啊。
宋柔端著湯藥進屋。
她注視著楚懷南黯然的神情,心臟悄悄收緊。
她垂下眼簾,在榻邊坐了,親自舀起湯藥送到他唇畔:“殿下大病初愈,得按時吃藥才成。”
“外間好熱鬨。”楚懷南扯了扯唇,“靖王世子迎親,排場很大吧?我聽見那迎親的樂音和爆竹,從早到晚都沒有停歇。”
宋柔又舀起一勺藥:“殿下養好身體,總有東山再起的時候。我知道您愛南寶衣,隻是您如今一無所有,又能給她什麼?”
楚懷南沉默。
宋柔終於喂他喝完了湯藥,把藥碗放到圓桌上,忽然回眸看他。
他仍舊凝視窗外,哪怕窗外黢黑什麼也看不見,也仍舊凝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