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蒙蒙。
金殿對雨,窸窸窣窣,穿淡粉宮裙的少女,跪坐在琉璃青瓦簷下,手捧一盞清茶,盈盈杏眼中倒映出漆黑雨幕。
南景撐傘掌燈,從黑暗深處而來。
他行至金殿前,盯著賞雨吃茶的少女,沉聲道:“你叫我來,作甚?你可彆忘了,你我的兄妹情分早就分毫不剩!若有所求,我一概不允!”
南胭抬眸,譏諷道:“本宮是太妃,你隻是個長駙馬,隻是本宮的晚輩,照規矩,你甚至該喚本宮一聲母妃,本宮有什麼地方需要求你?”
南景:“……”
母妃……
他竟然要喚親妹妹母妃!
男人清峻的麵龐上彌漫著羞怒,他不耐煩道:“你請我來,究竟所為何事?!”
“剛剛坤寧宮那邊傳了消息過來,楚懷南打算在四月初八浴佛節那日,在鎮安寺暗殺蕭弈。”南胭微笑,“楚懷南也好,蕭弈也罷,無論他們誰掌權,對你我而言,都十分不利。當初皇親貴胄幾乎被楚懷修誅殺殆儘,南越皇族隻餘下一些宗室女。如果,如果楚懷南和蕭弈都死了,你猜,誰能繼位?”
雨聲順著紙傘梢頭,悄然滾落。
濺起的雨水,打濕了南景的袍裾。
他握著傘柄的手不經意地收緊,盯向南胭的目光複雜至極。
如果楚懷南和蕭弈都死了,那麼繼位的,隻能是長公主這一脈。
然而女子不得乾政,所以代長公主統率南越的,隻能是長駙馬。
也就是他……
南景!
南景的心頭掀起千層浪,麵上努力保持著平靜,冷淡道:“他們一個是天子,一個是權臣,你我手中毫無砝碼,又怎麼能贏得過他們?”
“楚懷南鬥不過蕭弈的。”南胭放下茶盞,淡定地挽袖添茶,“至於蕭弈,我已經掌控了他的致命弱點,我自有辦法對付他。哥哥隻要告訴我,你願不願意登頂那個位置,即可。”
南景遲疑:“我以長駙馬的身份臨朝攝政,文武百官不會置喙。可若是讓我親自登上那個位置,名不正言不順,恐怕他們不會答應。”
“史上朝代更替,沒有哪個皇族能延續千年。”南胭抬手,示意他喝茶,“楚家坐得了皇位,難道咱們南家就坐不得嗎?富可敵國有什麼意思,君臨天下,才有意思。”
一席話,猶如夜空中滾過的驚雷,令南景心中再起波瀾。
他坐在矮案對麵,伸手端茶,指尖卻忍不住地顫抖。
滾燙的茶水潑了出來,澆到他手上,他眉目晦暗如深,像是察覺不到疼痛。
南胭微笑:“哥哥心知肚明,你我在蕭弈手中,是討不到好處的。倒不如孤注一擲,輸也就輸了,可若是贏了,那可是千秋萬代的事,豈不痛快絕頂?”
雨絲細細密密,在皇家園林裡起了清寒霧氣。
少女的嗓音嬌媚細軟,卻蘊含著恐怖的力量。
南景咽了咽口水。
他抬眸,南胭表情淡定,仿佛她所說的不是謀朝篡位,而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良久,他垂下眼簾,輕輕點了頭。
南胭笑逐顏開,立刻為他添茶,真誠道:“哥哥聰慧有餘,隻可惜事事求穩又膽小怕事。有胭兒出謀劃策,哥哥儘管放手去搏,你我兄妹同心,定然其利斷金。這天下,總歸會是你我的天下。”
南景端起熱茶,悄悄看了眼南胭。
少女始終笑吟吟的,保持著風輕雲淡的姿態。
可那終究是謀朝篡位的事呀,他做不到像她那麼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