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在她麵前。
抬起紙傘,宮燈幽微,照亮了小姑娘蒼白消瘦的麵龐。
淚水和雨珠混合,漆發淩亂地貼在臉頰上,左臉的傷疤猙獰刺目,從前那雙星辰般明亮驕傲的丹鳳眼,隻餘下黑沉死寂的黯淡。
可她才十六歲,正是花兒一樣的年紀……
“南寶衣,抬起頭。”
他命令。
小姑娘怔怔仰起頭。
在看見他時,她的丹鳳眼中閃過錯愕和難堪。
她狼狽地匆匆低下頭,雙手不自覺地握緊,啞聲道:“帝師認錯人了……”
蕭弈懶得跟她虛與委蛇,沉聲道:“可是程家敗落,護不住你?”
否則,堂堂七尺男兒,又何至於把自己的女人獻出去?
還叫她的臉毀成這樣!
許是被拆穿身份,小姑娘更加難堪。
也不知哪裡來的脾氣,她突然含淚瞪向他:“看見我這樣,你心裡很高興是不是?你巴不得程家敗落,你巴不得我被程德語拋棄,是不是?!你厭惡我,我一向知道的!”
蕭弈怔住。
小姑娘倔強得像頭牛。
從來隻會惡意地揣測他。
他沒來由地煩躁,斂去滿腔情緒,冷聲道:“來人,把她帶去前麵的抱廈,本座有事問她。”
抱廈裡的燭火高低錯落。
蕭弈坐在圈椅上。
他一邊喝茶,一邊盯著躲在角落裡的小姑娘。
她梳雙髻,穿單薄的天青色襦裙,瑟瑟發抖地環著單薄的雙臂,像是縮著脖子的小鳥。
襦裙被雨水染濕,洇出藕荷色的主腰,隱隱可見係帶勾勒出的窈窕身段,雖然算不得飽滿有致,卻也賞心悅目。
小姑娘明明害怕的不行,卻努力端出雛鷹般的架勢:“要打要罵,悉聽尊便!我幼時欠你的,現在還你就是!”
他問道:“你家人呢?”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像是世間最鋒利的武器,令小姑娘的眼眶再度一紅,淚珠撲簌簌地就滾了下來。
她扭過頭,死死咬住唇瓣,抬起手背擦淚。
蕭弈默然。
她這副模樣,想來南府的家人大都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