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議絕臉色更加難看。
誰跟他是表兄弟?
也不嫌磕磣!
心裡這麼吐槽著,神情卻到底正經了幾分。
他摸了摸左眼下的刀疤,目視前方虛空,認真道:“你可知道這刀疤的來曆?”
“洗耳恭聽。”
沈議絕:“我年少時,曾與長安城裡的貴族子弟一起周遊郡國。皇太子殿下,也在其中。”
蕭弈掐了朵潔白的茉莉花苞,放在鼻尖下輕嗅。
沈議絕:“在塞外,我們遇到了凶惡的馬賊。那時我們都還年少,沒見過世麵,帶的護衛也不夠。我們躲在寨子裡,不知道如何是好。
“裴家大郎已經哭著開始寫遺書的時候,皇太子站了出來。
“他告訴我們,不要怕。
“他迅速在輿圖上做了布控,誰負責做陷阱,誰負責誘敵深入,誰負責埋伏,誰負責救援……
“很難想象,那麼一個溫潤如玉的人,危急關頭竟然能如此鎮靜自若,如此當機立斷行事果決。
“我和他一起衝鋒陷陣,被成百上千個馬賊圍困的時候,他不顧皇太子的尊貴身份,與普通士兵一樣廝殺,甚至還救了我一命。熱血當頭,我將沈家和皇族的齷齪拋到腦後,我與他並肩而戰……”
沈議絕回憶著,神情柔和了幾分。
他抬手摸了摸傷疤:“這道疤,是我為他擋下馬賊襲擊時留下的。當時傷得很深,我的血濺到了他的錦袍上,他卻不嫌臟,哪怕後來成功擊退馬賊,他也再沒洗過那件帶血的衣袍。他珍藏著那件衣袍,直到我們回到長安,他也依舊視若珍寶地穿在身上……他說,這是君臣之誼的象征,他舍不得洗去。”
沈議絕說著,眼眶紅了幾分。
這陰沉高冷的鐵血硬漢,終於流露出柔軟懦弱的一麵:“是我辜負了皇太子。”
皇太子死後的無數個日夜,他都要夢回那一天。
寒冬的風冰冷刺骨,渭水蒼蒼,東流不見。
白衣如玉的皇太子,窮途末路的皇太子,獨自站在渭水邊,朝長安方向行跪拜大禮。
他是朝廷征討檄文上的反賊。
可天下人都知道,皇太子蕭寧,禮賢下士,仁慈明德,是最好的儲君。
然而禮賢下士和仁慈明德,救不了他的性命。
於是渭水河畔,血液染紅了他的白衣,也染紅了蒼蒼渭水……
沈議絕眼睛更紅。
他抬手遮住雙眼,啞聲:“他死的時候,並不怨我。可是雍王,恰恰是這份不怨,才叫我難過。無數個午夜夢回,我輾轉驚醒,汗流浹背,左眼下的刀疤像是火燒火燎般的疼痛,提醒著我曾經犯下過怎樣的大錯……”
蕭弈沉默著。
半晌,他道:“彼時各為其主,皇兄不怨你,本王遵他遺願,也不怨你。隻是沈將軍可還記得,洛陽城外,本王問你的那個問題?”
沈議絕抬起眼。
——沈議絕,若我蕭家的江山社稷需要你來扛鼎,你是會幫沈皇後,還是會幫蕭氏皇族?
他當然記得這個問題。
蕭弈斂去輕佻,眉目冷峻:“當時的你沒有回答,現在,能否告訴本王,你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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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衣典故出自司馬衷和嵇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