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
他不像是在開玩笑。
沈議潮的脊背竄上一股寒意,勉強定了定心神,試圖走近那個人,可撲麵而來的腐臭腥氣卻令他根本沒辦法靠近。
他隻得遠遠站在書案旁邊:“你如何幫我?”
窗外風雨更甚。
驟起的風卷起竹簾,陰沉沉的天穹上陡然劃過刺目的閃電,書房裡的光影在這一瞬間明亮,沈議潮看見他渾身濕透,約莫四五十歲的年紀,容貌陰鷙深邃,滿臉都是亟待複仇的興奮。
五官,和尉遲長恭竟然有四分相像。
沈議潮的雙手攏在袖中,緩緩轉動日月星辰的戒指,腦海中倏然掠過一個人名——
尉遲卿歡。
那個羞辱姑母的男人。
聽聞他當年被姑母五馬分屍,為何他會活著出現在這裡?
攜裹著雨絲的風,吹熄了屋裡的一盞燈火,四周陷入昏惑,隻能隱隱綽綽看見對方的輪廓,猙獰蒼老,穿著二十多年前的破碎細鎧,像是從地獄返回人間的厲鬼。
可沈議潮不信鬼神。
他道:“尉遲卿歡,我不知道你為何還活在世上,更不在意你是否當真從地獄歸來。也許二十多年前,你曾是江南的霸主,可如今你弟弟才是江南的王,你一無所有,你拿什麼幫我?”
尉遲卿歡的聲音依舊嘶啞:“不愧是名門沈家的人,這麼快就洞悉了我的身份。我拿什麼幫你?當然是拿整個江南!你要美人,而我要權勢和複仇,你我非常合拍,理應成為盟友。”
沈議潮垂下眼簾,遮掩了眼底的思量。
很快,他慢條斯理地在書案後坐了,道:“你唯一有價值的,是尉遲家族上任家主的身份。你沒有直接奪權,而是私底下來找我,必定是指望我幫你重新掌權……”
尉遲卿歡雙腿自然交疊? 叩擊桌案的動作落拓不羈,眉眼帶著侵略意味十足的笑:“那你幫,還是不幫?”
沈議潮並不急於回答。
他按住琴弦? 似是在醞釀曲目。
尉遲卿歡輕哼一聲:“我平生馳騁戰場? 功夫絕頂,隻唯獨不擅長算計。你幫我奪權? 事成之後,我給你異姓王的位置,給你封疆裂土? 給你美人,如何?”
沈議潮信手撥弄琴弦。
琴音泠泠? 如高山流水。
他從洛陽投奔而來? 可尉遲長恭不肯幫他,眼看著即將打敗仗? 沒想到突然蹦出來一個尉遲卿歡。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
隻是……
如果幫了尉遲卿歡,他就真的再也不能回頭。
沈議潮低聲:“我有辦法幫你奪權? 隻是那辦法惡毒至極,也許? 會需要你親手殺了你的弟弟。”
“哈哈哈哈哈!”
尉遲卿歡仰天大笑。
笑夠了? 他厲聲:“你以為,我是怎麼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的?!我那不成器的弟弟? 為了女人勾結外敵背叛家門,才令當初的我一敗塗地? 才令我變得人不人鬼不鬼!若能殺他,我求而不得!”
長琴發出一聲錚鳴,琴弦突然崩斷。
沈議潮垂眸,看見白皙的食指湧出嫣紅血珠。
他有一瞬間的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