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綿雨(1 / 2)

不配[火葬場] 櫻桃撻 7401 字 4個月前

縱浪就縱浪到底吧,我已拍案下注,你敢不敢坐莊。

——簡媜《四月裂帛》

*

江城已進入初夏,正是雨水充沛的季節。

今年是阮凝從小縣城來到江城的第六個年頭。

外頭淅淅索索地吹著雨絲,家裡頭的熱情卻絲毫未消。

阮凝對鏡摸著搭在鎖骨中央的那條鳶尾花項鏈,笑容迫使眼尾漾開一道無傷大雅的細紋。

這條價值不菲的項鏈是婆婆劉慧雲特意給她挑的,剛才親手幫她戴上後,此刻毫不吝嗇的誇著她——

“還是金銀玉墜養人,這項鏈一戴上去,整個人的氣質都顯出來了。”

“是媽的眼光好。”阮凝性子溫柔,說起話來也是軟聲細語招人疼。

坐在對麵的沈念初看了一眼這對情同母女的婆媳,將碟子裡的蛋糕搗得麵目全非後興致缺缺地將叉子放到碟邊。

刀叉和碗碟碰撞出清脆的雜響,不太入耳。

將礙眼的食物移至旁邊後,沈念初收起不耐煩的神情,笑容可親地同阮凝搭話:“我好久都沒逛商場了,阮凝姐最近有沒有空呀?”

阮凝抬起睫羽,隻見麵前的小姑娘一臉真誠,眉眼和沈念丞有幾分相像,隻是笑起來時這點相似之處便被輕易抵消。

剛想到這裡她就不由失神,自己好像很少見沈念丞笑過,不該兀自結出這個定論。

那頭,被人晾著的沈念初嘴角弧度微僵,而後又軟聲:“阮凝姐不願意嗎?”

“沒,”阮凝回過神來,很快答應,“哪天想去的時候跟我說一聲就行。”

沈念丞這個妹妹向來和她不親,所以麵對沈念初的突然邀約,阮凝難免生出些恍惚。

本以為這個簡單話題就此結束,沒想到沈念初又接著開口:“當初我可喜歡纏著溫寧姐逛商場了,說起來我現在的審美也是受她影響,可惜她後來出國……”

沈念初像是在抱怨一件稀鬆平常的小事,但聽者的心境卻大有不同。

阮凝剛聽到“溫寧”這個名字的時候,心倏地一顫,像是冷不丁被紮了根刺,連帶著神色都稍顯不自然。

隨即,她又抬眸瞥了一眼劉慧雲的臉色,意料之中的難看。

“好端端的,提那個人乾嘛?”

被劉慧雲肅著臉警告一通,沈念初才乖乖閉嘴刷手機。

氣氛一時凝固。

阮凝知道,“溫寧”這個名字在沈家是一個提都不能提的名字。

對於沈念丞而言,溫寧是他愛而不得的人,對於劉慧雲來說,溫寧是她嗤之以鼻的人。

母子倆的分歧顯而易見,阮凝權當不知道這件事。

這就是她為什麼能招劉慧雲喜歡的原因。

因為她乖巧聽話,因為她從來都隻是劉慧雲精挑細選的一個擋箭牌。

-

入了雨季,劉慧雲的偏頭疼時有發作,阮凝此刻正在廚房給她煎藥。

灶台上的藥罐發出“咕嘟咕嘟”的沸騰聲,廚房裡彌散著類似陳年樹皮被煮爛的藥辛味。

阮凝將煮好的中藥一勺一勺盛進碗裡,一道廚房門拉合的聲音傳進她耳中。

她頭微微一側,對上了沈念初的眼神。

——意味不明,說不上的古怪。

“阮凝姐,剛才對不起,你彆往心裡去。”

阮凝專注手上的事情,隻是搖頭,她懶得計較,況且也沒什麼好計較的。

“我就是太想溫寧姐了,一時口快,你千萬彆多想。”

沈念初看阮凝盛湯的手輕顫,也不管她做不做回應,繼續說:“溫寧姐早就成為我哥的過去了,現在你才是我的嫂子,我的心一定是向著你的。”

說到這兒,沈念初握了握阮凝的肩,顯得更加情真意切。

阮凝隻是笑笑,如果真如沈念初自己說的,結婚這麼久怎麼沒聽她叫過自己一聲嫂子?

又何必不休不絕地在她麵前提起溫寧這個人?

——明知那人是橫在自己喉間的一根軟刺。

沈念初見阮凝仍秉持一副溫吞模樣,眼底悄然劃過一絲厭嫌,她打心底裡就沒認過她這個嫂子,從頭到腳沒一處比得上溫寧,無非就勝在甘願做小伏低、討人歡心。

她幾次三番提起溫寧就是要提醒眼前的人,無論如何,溫寧都比她好上千倍。

阮凝繼續不動聲色地將褐色湯藥盛入白瓷碗裡,可儘管她多小心,碗底終究還是落了層藥渣。

世上哪有樣樣事都如己所願呢。

當初她和沈念丞結婚時,滿心歡喜地以為能收到大家的祝福,卻沒想到在大家眼裡自己隻是沈念丞退而求其次的一個備選。

外人更時常拿她同溫寧比較,最終答案是——不配。

而沈念丞也從未幫她做任何辯解。

所以這些年阮凝沒少聽到挖苦人的話,甚至能嫻熟地做到充耳不聞。

但凡沈念丞有一點點在乎她,她也不至於一直活在溫寧的陰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