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後沒多久,陶雪梅捶捶腰,從客廳的沙發上起身,朝臥室裡輕聲喊道:“出來吧,她走了。”
門一拉開,出來的不是其他人,是沈念丞。
他穿了一件灰色的普通款毛衣,卻一點都不覺得臃腫,此刻看起來也沒有往日那般淩厲。
“我給你把飯熱熱去。”
陶雪梅說完就要朝廚房走去,但沈念丞卻把她拉住,溫和著聲線說:“媽,您彆忙了,我坐會兒就走。”
他是專程來陪陪陶雪梅的,沒想到阮凝今天會突然回家。
他上次答應了阮凝不會再打擾他,所以知道門外的人是阮凝後,怕她因為自己的出現又難受才躲進了臥室。
陶雪梅看著沈念丞這樣,心裡也有些舍不得。
這段時間以來,沈念丞經常來陪她聊天,他的用心她都看在眼裡。
但是,她作為長輩,始終是管不了這些事的。
兩人回客廳坐下後,陶雪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起身前說了句:“我拿個好東西給你看。”
等陶雪梅回來的時候,沈念丞才看清她手裡是一本厚厚的照片集。
陶雪梅說,這本冊子裡麵記錄了阮凝長大的過程。
沈念丞接過,翻開第一頁後眼眸便忽地溫柔。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阮凝的這些舊照片,沒想到她小時候那麼可愛,像是個玉麵粉雕的洋娃娃。
照片裡,阮凝穿著公主裙坐在一架鋼琴前有模有樣地按著琴鍵,看起來真的挺像個小公主的。
再往後翻,還有她在院子裡蕩秋千的照片。
沈念丞心中突地升起一股困惑,他記得阮凝跟他說過,她童年過得並不好,但是照片上的她顯然是個富家孩子啊。
畢竟那個年代,有多少人家買得起鋼琴和一座公寓?
沈念丞問出這個問題後,陶雪梅臉色微滯,而後苦澀地笑了笑。
她接過冊子,在照片上摸了摸,沉沉地歎了聲氣,“她跟你提起過那個人吧?”
陶雪梅口中的那個人是阮凝的父親,阮仕康。
沉默片刻,沈念丞聽到陶雪梅開口說,如果沒有九九年那場金融危機,他們現在或許還會是個幸福的四口之家,阮凝後來也不會吃那麼多苦頭。
阮仕康是那個年代裡最早下海的一批人,陶雪梅生了阮凝後,阮仕康的生意越做越大,一家人過得十分幸福。
但誰都沒想到金融危機來的那麼突然,阮仕康幾乎是一夜之間就破了產,還背負了巨債。
那時候像阮仕康一樣栽跟頭的商人遍地都是,大家都苦不堪言,破產後跳樓的也大有人在。
阮仕康不是沒有過這種想法,但那時候陶雪梅懷了阮廷,而且就快臨盆了,她大著肚子苦苦哀求阮仕康一定要振作,他們一家才暫時挺過這一關。
阮廷到來的時間好也不好,雖然把阮仕康從灰暗的人生邊緣拉了回來,但也給一家人徒增了巨大的壓力。
阮仕康也從這時開始沉迷上賭博,他第一次去賭的時候,一晚上就賺了六、七萬。
他那時候已經被逼進死巷,突然拿到厚厚的一疊錢就好像看到了生活的曙光,卻沒想到之後又走上了另一條歧途。
等阮凝和阮廷長大一些後,他像是變了個人,心情不好就對家人/拳打腳踢,還時常咒罵阮廷就是這個家的災星,是生來克他的,一想到這些,他對陶雪梅就更厭惡了,像個禽獸似地死命往她肚子上踹……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阮仕康的那些債主找上門來。
阮仕康跑路後,也幸虧那些債主並不是胡攪蠻纏的,知道阮仕康是個沒種的,為難他的女人和孩子也沒結果才沒對他們孤兒寡母施難。
提起這些往事,陶雪梅眼眶不由自主地紅了一圈。
沈念丞的臉色也有些沉悶,他從來都不知道阮凝之前過得那麼苦。
他看著照片上笑得陽光明媚的少女,心倏地一疼。
陶雪梅搖頭苦笑,像是釋懷又像是逼自己淡忘,轉而跟沈念丞一邊翻照片一邊談起阮凝的其他事。
陶雪梅翻到高中畢業照的時候,沈念丞一眼就認出了阮凝。
照片上,阮凝站在第三排很右邊的一個不起眼的位子上,但是清秀白淨的一張臉蛋卻十分出眾,站在她上排的幾個男生還在她腦袋上比了個“耶”的手勢。
沈念丞綻開笑容,估計上學時期的阮凝也是被很多男生暗戀的對象。
看到高中時期的照片,陶雪梅突然感慨:“那個時候,班主任都跟凝凝做好思想溝通了,勸她去讀師範,但後來她偏偏報了江城建築大學,誰的意見都不聽,我們那時候還以為她喜歡建築,後來才知道她是因為你。”
沈念丞低眉不語,因為這之後的事情他都明白。
阮凝把他當成困境中的一束光,可他卻讓阮凝失望了好多次。
“小沈啊,我知道你現在還在乎凝凝,但是,”陶雪梅惋惜著說,“緣分這個東西啊不能強求。”
“嗯,”沈念丞落寞地點點頭,隨後說,“我現在不求她回心轉意,隻是想為她做點什麼。”
看著阮凝事業發展的越來越好,沈念丞也為她開心。
她現在那麼優秀又那麼堅強,他除了幫她照看陶雪梅,也不做不了其他的了。
陶雪梅知道自己勸不動他,隻說:“人這輩子,該往前看還是得往前看。”
沈念丞目光空洞地點點頭,說他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