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以後,何薑的生活變得更加規律。
大三下學期的課排得比較集中,都在周一到周三。
她不上課的日子還是去上班,為通勤方便周三早上放學就拎著包走人,住到一品江。
司機小張掐著點來接人,本來按照何薑的意思一般把車停在校外,不過趕上下雨,這天是開到教學樓下。
何薑現在有專屬的司機,配的車不算豪華,是一輛銀灰色的奔馳,她從她爸車庫裡選的。
本校學生裡不乏富貴者,隻要能辦下來通行證學生的車都可以進入,按理這已經算是很不起眼。
真正引人注目的這個人。
她談了個富二代男友的事傳得沸沸揚揚,大家討論來討論去,都對“男友”本人十分好奇,連舍友們都明裡暗裡打聽過好幾次。
不過何薑沒跟任何人提過,因為解釋起來太麻煩。
她上大學至今沒交到朋友,對她來說同學就隻是同學,關係遠不到可能分享隱私的地步。
可她越是三緘其口,揣測就更加離譜。
這會看著她有司機打傘,滴水不沾就坐上車,許婭道:“車接車送,真好。”
王靜挽著她的手,則是說:“有錢沒人,給我我也不想。”
她不是說酸話,是覺得每次都不見那位“神秘男友”親自接送,換自己的話應該不出一天就甩臉色,深覺得不平等的感情裡果真是沒辦法事事要求的。
許婭想想也是,說:“也許人家是太忙。”
王靜嗤笑道:“男人要是有心,天上下刀子都來。”
又語氣不明道:“人家那樣的,什麼漂亮的小姑娘沒見過。”
容貌始終會膩的,有錢人家總要講究一個門當戶對,王靜並不看好這段感情,聳聳肩說:“反正她也賺夠了。”
彆的不說,左一個愛馬仕,右一個LV,這學期就沒見何薑背過重複的包。
許婭覺得這話好像有哪裡不對,沒接話。
宿舍生活就是這樣的,很多時候融洽也隻是表麵,能過下去就行。
何薑其實知道自己在被人討論,畢竟學習生活枯燥,有點熱門事大家就嘀咕起來。
哪怕主人公是她自己也無所謂,畢竟這事要不是擱她身上,她也得打聽兩句。
八卦幾乎是天性,隻要不當著她的麵都行。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總裁辦的助理們是最深有感觸的,偶爾還拉她出來應應急。
比如這會,陳明遠看到她直接說:“救星來了。”
何薑心知肚明,她爸並不是脾氣好,而是父女之間那點淡薄的才建立起來的關係,還經不起波折,因此隻能收斂。
她好奇道:“今天怎麼了?”
工作上的事,對彆人肯定要保密,對這位大小姐完全沒必要,這也是老板默許的。
陳明遠解釋道:“新業的吳總挨了一頓才走的。”
何薑也是最近才對江河集團有多少產業稍微熟悉一些,回憶著說:“是做二手奢侈品的?”
這家一直隻有線上購買渠道,最近大刀闊斧決定開門店,暫定在首都和臨江營業。
陳明遠點頭,順帶講了一下新業的業務。
他是全能型人才,江河集團總部有幾個廁所都知道。
何薑對他的工作能力很是佩服,心知自己一輩子都趕不上。
她邊聽邊敲響總裁辦公室的門,得到允許後才進去。
江宋並非是愛遷怒下屬的人,但心情好壞總是影響著態度。
他對著女兒是克製,說:“放學了?”
何薑嗯一聲,讓出身後的陳明遠來。
陳明遠其實不害怕老板,他做這份工作已經是拿捏住,還有功夫說:“大小姐麵子大,我才敢進來。”
江宋致力於營造女兒的體麵,幫腔道:“今天不是她,這份報告你等著重做吧。”
即使是言語之中,何薑仍然知道自己是被偏愛的。
她笑著把散落的頭發彆在耳後,眼睛像月牙彎彎。
江宋透過她總能看到另一個人,忽然說:“快清明了。”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何薑知道他的意思,說:“我還沒跟外婆說。”
江宋知道她的顧慮是什麼,他掌握著第一手資料,自然知道寄人籬下的女兒過得不算好。
但他作為大人,很應該為彆人提供過的幫助做出了斷。
他道:“怎麼著,我都應該去打個招呼的。”
何薑深知自家舅舅的德性,說:“他們以後一定會來借錢。”
錢在江宋這兒是小事,甚至覺得能用錢解決的都很簡單。
但在何薑這兒不是,她猶豫再三,還是拿出賬本來。
她媽去世的沒有留下存款,但有十萬塊賠償款,被她大舅借走做生意。
說是借,她那會也沒有做主的本事,是由外婆點頭的。
從此以後,明明該是她的錢,每次都要得很不容易。
初中是義務教育,大頭在每個禮拜五十塊的生活費上。
她住宿,一天三頓飯管自己,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從來沒敢點過兩個菜。
到高中的時候物價在漲,給的錢卻沒動,還是每個禮拜五十,要不是她寒暑假在奶茶店打工能補貼點,大概已經餓死了。
上大學後錢是給得多了,但一千塊錢在臨江也就是活下去的標準。
每年交學費的時候都嗷嗷叫,活像是付出多少。
其實何薑記過賬,連一塊錢都沒落下,這八年她總共從大舅那裡拿過七萬多。
七萬,江宋捏著賬本的手越發用力。
他沉默片刻說:“一毛錢都不會給他們。”
何薑也是這麼想的,但又怕他覺得自己太狠心,還有一層意思,就是家醜不外揚。
她不想讓她爸覺得她媽的家裡都是這樣的人。
讓人從痛苦中脫離的辦法,就是把自己的慘事說出來。
江宋歎口氣說:“我還沒跟你說過你爺爺奶奶吧。”
何薑確實不太清楚,她的準則是彆人不提就不問,她眨巴著眼等下文。
江宋的童年,細說起來沒什麼值得回憶的。
他自嘲道:“以前誰說我是被爹媽踢皮球,我都會說皮球還挺值錢的。”
他不一樣,就是個拖油瓶,是父母奔向各自人生的阻礙。
何薑聽得心裡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