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百畝地是他的身家性命,人到這一步才會知道什麼叫沒用的堅持。
何薑心想他確實不會做生意,這個頭未免開得太快,去菜市場講價都還要講究個迂回,像他這樣的遇見心黑的資本家,十有八九被榨乾到闌尾都不放過。
她道:“齊總還挺開門見山的。”
齊世昌道:“我聽說何總是個實在人。”
一杯咖啡要還是之前的單逸主事,他絕不會找上門。
何薑微微笑道:“確實,我從來不趁火打劫。”
她不是合格的資本家,說不準還會雪中送炭,心地是軟的。
齊世昌微微放下心來,聊幾句家常後說:“中午就是些農家菜,何總不要介意。”
何薑在暈車後也不是很有食欲,但考慮到主人家的心情還是殷勤動筷,她吃過午飯後正式到地裡,路過寨子裡的幾戶人家說:“還真是家家喝咖啡。”
齊世昌跟她介紹過,這會再提一遍道:“長牙的孩子就開始喝,本地不講究什麼烘培方法,鐵鍋炒後用石磨,粗糙中有天然的香氣。”
這個理念更接近一杯咖啡創始之初的樣子,何薑不禁道:“感覺可以作為廣告的一部分。”
這是模糊的概念,具體的還要等方案。
齊世昌適時道:“不過我這幾年已經研究出一套結合本地特色和工業的生產方法。”
咖啡果很嬌氣,必須在當地就處理,幾乎每個咖啡園都有自己的工廠。
何薑其實聽趙達赫打預防針,都說這位是三十好幾還天真,現在聽來也不儘然。
她道:“晚點去看看。”
今天還要住一晚上,不急於一時。
齊世昌倒是真著急的樣子,眼看時間差不多說:“我們這兒有座山穀,”
湍急的碧藍江水流淌,綠油油的草地,放牧的人家搖著鈴鐺,怎麼看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象。
何薑不由得說:“感覺齊總是推銷村子多過咖啡。”
齊世昌倒是兩者兼有之,說:“對這兒有感情,希望大家的日子都能好起來。”
偏僻小地方,年輕人出去打工,留守的都是婦女兒童,大山處交通不便,每天采十二個小時的咖啡果才掙一百。
何薑正色道:“齊總,我是來買咖啡的。”
她隻是來做一筆生意,沒道理買雞蛋還得先給母雞蓋房子。
齊世昌道:“但這兒真的很有投資價值,隻要建設好之後一定能客似雲來。”
何薑決定收回剛剛對他的評價,心想仍舊是天真。
這又不是在城裡蓋個遊樂園,光修路就不是小事,她搖頭道:“齊總,我愛莫能助。”
齊世昌眼裡一絲失望,但還是說:“不好意思何總,我們還是聊聊咖啡園吧。”
何薑還想著他要是繼續下去要怎麼辦,隻能在心裡鬆口氣。
這裡風景如畫沒錯,民生艱難沒錯,要是資助貧困兒童的話她二話不說應下來,但現在壓根不是幾百萬的事情,而是個更大的資金缺口,哪怕不忍心也隻能拒絕。
不過她多少還是過意不去的,夜裡跟餘望嘟嘟囔囔道:“做個好人也不容易。”
倒是餘望看破道:“他隻是覺得你有錢。”
江河集團市值幾何,讓人生出幾個億也不過是小錢的感覺。
何薑其實隱隱約約有感覺,說:“好像都覺得我好忽悠。”
彆的不提,她微博私信裡借錢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更有各種各樣的創業項目找上門,說要共同成就彼此。
餘望心想初出茅廬的人是這樣的,各個都覺得能從她身上薅羊毛。
他仔細道:“做生意講究公平,有人賣有人買,所謂的故事不過是額外附加……”
有點像是上課的意思,何薑一整天咖啡攝入過多,精神奕奕道:“我什麼時候才能成為一個冷血的人?”
這個詞在這兒非貶義,而是她很容易對彆人產生愧疚。
餘望還頭一次看到有人拿這個做目標的,說:“生意做大就行。”
員工一百有一百的顧忌,一千有一千的擔心,人越是登高就越戰戰兢兢,她將來做的每一個決定,都得以江河作為前提來考量。
何薑憂愁地歎口氣說:“看來有錢人也有煩惱。”
餘望想想說:“隻想吃喝玩樂的話沒煩惱。”
富二代也很很多種,有的卡上永遠有錢,今天在夏威夷度假,明天在曼哈頓吃早餐,心情不好就去買買買,日子滋潤得很。
有的早早確定目標,人還不會走路開始學外語,能動之後各項運動齊上,大學時奔著TOP3的商學院去,畢業後進自家公司基層。
人的活法百百種,何薑選的是比較辛苦的那種,她自己想追求成就,也不願意叫她爸失望,有壓力就得向前走。
她不由自主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
餘望反而是另一種看法,說:“起碼你現在每件事都做好。”
磚是一步一步壘出來的,能跨過去就行。
何薑叫他一通雞血打得,說:“你真的很會安慰人。”
餘望溫和道:“因為是女朋友啊。”
換是哥們大家就悶不吭聲找個地方坐下來,半斤二鍋頭下去各回各家。
何薑於他身上得到偏愛,恃寵而驕是理所當然的,說:“那你什麼時候來看女朋友?”
餘望才結束天南地北回到臨江,說:“你那邊怎麼樣?”
何薑也忙得差不多,說:“後天去普洱,最後一站。”
餘望看著手邊堆積的文件,翻開一頁說:“那就二十號。”
何薑興奮點點頭,說:“但是要去哪裡玩呢?”
她現在還連點頭緒都沒有。
餘望有些神秘道:“跟我走就行。”
何薑頓時期待起來,掛上電話後整個人大字型躺好,接下來的幾天行程走得又快又急,好像一夜之間就想把羅馬建起來。
好在來出差的員工各個是精銳,都能負擔得下來,結束一切後帶著合同回臨江。
隻有何薑在機場的出口處張望,任誰看都知道在等人。
餘望本來想突然出現,沒能逃過她的眼神雷達,一步一步往前走,不知道還以為下一秒要求婚,畢竟他手上還拿著花。
跟何薑那天拿在手上的有些區彆,畢竟中國人多少有些迷信,沒有送白花的。
他道:“鮮花贈美人。”
何薑接過來小心撥弄著花瓣說:“不是應該接機的人送嗎?”
她手上卻隻有咖啡,有點尷尬。
餘望毫不在意插上吸管,喝一口說:“這是你覺得最好喝的豆子?”
何薑獻寶一樣道:“我這幾天喝了有一百種,這是百裡挑一。”
哪怕每種淺嘗一口,嘴巴都是麻木的,隻有這款擊中她的心,還特意給她爸也寄一包。
餘望摸著她的發頂,想起很久以前看過的一本書,男生賣掉金表給女生買梳子,女生賣掉長發給男生買表帶,他們用彼此最珍貴的東西送對方無用的禮物,聽上去多少有些叫人唏噓。
但他和何薑都很幸運,他道:“花是從我奶奶的園子裡剪的。”
老人家一聽他要送女朋友,連最寶貝的幾盆都拿出來。
不過他沒動,隻是把開得最盛的幾朵包裝好,一路上小心翼翼地嗬護著。
提起長輩,何薑道:“我買了茶葉給你爺爺做壽禮可以嗎?”
月底就是老爺子的七十九大壽,她爸囑咐過不用送得太隆重,也彆太簡單。
餘望道:“可以,你人去他就很高興了。”
長輩總是想看看是什麼樣的孩子,要不是自己攔著早就製造些偶遇什麼的。
何薑可不覺得自己有那麼受歡迎,說:“我勻了一小包出來,你回頭先試試怎麼樣。”
不行的話就換。
餘望聽著覺得自己像試毒太監,無奈道:“我喝不懂茶。”
何薑也不懂啊,扯他一下說:“你必須懂。”
聽上去更像是找個背鍋的,餘望捏著她的臉頰道:“行,不好就全賴我。”
但這種可能性不存在,懂點社交禮儀的人都不會這麼做。
隻是何薑談戀愛乍然跳到見家長,即使是正當合理的社交場合,多少還是有些心虛。
她趁著車出發前在他臉頰親一口,撒嬌說:“全指望你了。”
餘望本來已經在駕駛座係好安全帶,又鬆開俯過身來說:“薑薑,你先開始的。”
小彆的那把火燒得旺盛,狹小空間裡全是旖旎,連花都要羞怯垂下頭,覺得自己不配稱之為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