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在合成霜樓外打轉。
彼時夢境業務早已蒸蒸日上,老太太為了怕女兒在同學間落伍,也曾咬牙給她買過一些相對溫和的短暫夢境。
但她的丈夫,給映宛送了更多。
刺激的、恣意的、完美的。
映宛越愛做夢,她對母親的不滿就越多。
她大聲責怪她為什麼一定要為了理念不合離職,她們本來不必這麼拮據;
她冷笑她落伍,這些夢就是時下熱門,她一個離職十幾年的根本無法理解;
她的每一句話都讓老太太心如刀割,她終於和盤托出自己離職的真相。
然而映宛隻是瞪著她,問:“那些情感能當飯吃?”
老太太淚流滿麵。
漸漸地,映宛夜不歸宿。
起初,老太太以為她步入墮落,憂心如焚。
她悄悄跟蹤,卻發現映宛前往零點街。
老太太在附近觀察許久,才發現:這是一個違法窩點。
這裡的年輕人們,在笨拙地學習架構夢境。
他們的老師,就是映宛。
映宛極其聰明,從她的電腦和她父親的工作室裡偷走一些資料,就這麼學會了許多人訓練多年的技藝。
老太太悲喜交加。
她的女兒有理想,卻不像她。
她像她的父親,隻想通過這些刺激的迷夢賺錢。
她無言抗拒,隻能回家,在下一次映宛出門時,悄悄跟著。
她們一前一後穿梭於小屋和零點街之間。
這條路,她走了幾百遍。
然後,情況漸漸變了。
一個新的年輕人來到這裡,他開始研究從芯片中竊取合成霜的正版夢境,而非辛苦架構。
他似乎對私下架構有成見。
映宛和他有一些爭執,但很快平息,成為盟友。
映宛放棄架構,帶著自己的人幫助他研發破譯芯片、導出夢境。
總部的儲存機器,就是映宛所建。
攜手,他們打出了零點街最初的名聲。
那段時間,映宛回家的次數變得頻繁。
老太太最後一段回憶,就是來自於那裡。
映宛似乎很篤定她正在做的事,她開始暢想以後的生活。
老太太有憂慮,但無法阻止她。
她膽戰心驚地過了一陣,映宛忽然回家了。
她麵色慘白,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
老太太儘力安慰她,她卻什麼也不肯說,最後再一次匆匆離去。
她重新投入研發,為零點街、為克尼效力。
然後,她消失了。
老太太一直到克尼暴跳如雷地找上門時才知道,映宛已經消失了三天。
無聲無息,無影無蹤。
她跌坐在床上,克尼伸出手,裡麵是一枚微微振動的芯片。
“她讓我把這枚芯片給你。”克尼說。
老太太接過去,一屋子的獵手緊張地看著。
芯片漸漸停止震動,溫順無害。
克尼皺眉:“她說的居然是真的,該死......”
老太太嘴唇發抖:“她去哪兒了?”
這句話在獵手中引起一陣騷動,克尼說:“我們也不知道。”
他深吸一口氣,儘力擠出一個微笑:“柳榕女士,這枚芯片你保管著。如果映宛不回來了,如果你想看一看芯片裡有什麼,就來找我們,我們隨時為您服務。”
他們離開以後,老太太還坐在床上無法回神。
她再也沒有見過映宛。
她翻過女兒的東西,卻一無所獲。女兒的電腦上了鎖,她打不開。
她求助一個朋友幫忙解密,也去過總部許多次,沒有人能解開這枚芯片。
一日一日拖延下去,漸漸地,克尼對她的態度也變得惡劣。
老太太心係女兒,心力交瘁,迅速衰老。
她無法工作,生活困難。
於是她去做了自己最不齒的事情——從垃圾中分揀芯片,交給獵手。
她知道她這樣做,是助長合成霜的底氣。
她在讓許多原本不做夢的人能夠做夢,落入合成霜的刺激陷阱。
她也知道,這條街能好幾年安然無恙,自然是因為有合成霜的人在背後監視,並非真的違法叛逆。
她在違背自己當年傲然離去的本心。
但她顧不上了。
她隻想撐下去,撐到女兒回來。
幾年就這樣過去,她攢了錢,卻無處花銷。
直到有一天的嘉年華,她在廢棄的垃圾邊,看見一位合成霜的員工在和克尼說話。
她認識那個人,合成霜網路信息部現任部長。
她聽到了他們談話的內容,克尼說:“最關鍵的在那枚芯片裡,不過芯片在她媽媽的手中。”
他怕對方忘了一樣,連忙解釋:“是我之前和您提起的,她消失的時候留下字條寫著:芯片24小時內沒有她媽媽的生物識彆就會自動銷毀。老太太也來找過我們很多次,我們沒辦法解開。”
他狗腿地問:“您不需要我們招募她媽媽作為替代吧?”
她的心提起來。
部長不屑地說:“前任架構師而已。技術更迭幾代,她早就落伍了。”
他隨意地說:“可惜那姑娘已經不在人世,不然我猜師弋曉拚了命也要得到她。”
——已經不在人世。
老太太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嘉年華的音樂蓋過她心臟一片一片破碎的悶響。
克尼諂媚道:“是的,她竟然完全不知道意識植入的事情。”
老太太忽然又能聽見聲音。
她一動不動地聽他們說話,部長彈彈袖子,正要離開,克尼連忙問:“部長,這件事之後......”
“你解開芯片,就能回到合成霜。”部長不甚在意地說,“這不是你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