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隨性而起的比試,雙方又實力懸殊,大家過幾招,勝負並沒多大所謂,隻要不敗得太過難堪就行。
陸續有自信自己不會敗得太難看。
他看了一眼絕塵道君,等著師尊的首肯。
絕塵道君不言不語,神色淡然,昳麗的臉上透著一種怡然莊重的氣質,喜怒不形於色。
他不說話,眾人更不好出言。
大家都巍然不動地坐著,沉寂的宴場氣氛更加凝重,隻能聽見清風拂過水麵的淙淙細響。
一聲鶯啼響起,打碎尷尬的寂靜。
聲停過後,秦時站起身,朝劉漳傲然昂首道:“你也知道我師弟入門才兩年,修為尚淺。要領教森羅劍法,我奉陪。同樣隻比劍,不鬥法。”
師尊不說話,就是不願陸續出戰。
師尊不願,他同樣不願。
昨日他見了師尊教陸續練劍,晚上又做了一場酣夢。
夢境中,教導陸續劍法,將對方攬在懷中的人變作了秦時自己。
他按著骨節修長的手,緊扣勁瘦的腰,將人困在懷中,肆意欺/淩。
驚醒美夢的,又是一身溫熱的狼藉。
陸續不需要修行,不需要練劍,他隻需乖順地站在一旁,就足夠讓人心情愉悅。
劉漳微驚:“秦師兄,這……”
“秦時,方才剛說過,你不能參與。”秀林峰主搶過話。
他雖對愛徒引以為傲,也清楚自己的愛徒遠非秦時對手。
烈地峰主附和:“秦師侄道行高深,早已領悟了劍意。聽聞你最近對劍境也似有所悟,我們這群老頭子都已不是你的敵手。和這群師弟們比,怕是不必了吧。”
丹霞峰主是個老好人,此時又趕緊站出來打圓場:“劉師侄修為高,還是去和勢均力敵的張師侄鬥法。至於陸師侄……”
他看了眼自己身後的徒弟:“我這個徒兒武藝也稀疏得很。等會陸師侄同她,去和鳳鳴峰的弟子隨意比劃幾招。不圖勝負,隻是讓他們一起玩會,彼此結交,順帶增進感情。”
他本是好意,這番話卻是不妥。
丹霞峰是醫修,鳳鳴峰是音修,都不精於武道。
而陵源峰主修劍道。
他將陸續和一幫溫婉柔弱的女修相提並論,已在無意識中將他大大貶低。
一陣微風卷來淡淡花香,混著遠處細碎的鳥啼鶯鳴。襯得水榭蘭亭中仿若凝固的空氣更加尷尬冷寂。
峰主們沉默不言,一時不知這話該如何往下接。
霎時一聲狂氣長笑傳入眾人耳中,打破詭異的安寧。
寰天道君目指劉漳:“陸續,你去和他打。”
眾人皆是一詫。寰天這是何意?
絕塵都沒發話,他卻頤指氣使,吩咐陸續出戰……
莫非,他記恨著前日陸續對他的冒犯,想看對方在劉漳手下出醜?
對於陸續一個築基修士,和元嬰尊者們一同入座一事,心胸寬廣的人不以為意,心眼狹小的,難免耿耿於懷。
峰主們尚且如此,同為親傳的同輩們不滿之意更甚。
仗著師尊寵愛,就和元嬰尊者平起平坐,如何不令人生厭生妒?
方才劉漳向他發出挑戰,不少人都翹首以待,期盼他被對手打得焦頭爛額,笑料百出。
陸續在同門眼中,是個除了相貌,一無是處的笑柄。
還有什麼事,比得上眼見一個漂亮草包被打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堪,更大快人心?
柳長寄一說話,沉默了一時半刻的方休頓時忍不住了,冷笑道:“打什麼打,有我在,小曲兒還需要和誰對打?”
“柳長寄,你有什麼資格對小曲兒指手畫腳?”
形似豎瞳的雙眸閃著寒冽的輝光,流露出並未言明的嗤之以鼻:想做陸續的師父,你也配?
柳長寄對方休視而不見,繼續朝陸續哼笑:“陸續,你就甘心一直站在他們身後,隻當一個好看的擺設?”
方休眉心一皺,速即起身,作勢要同柳長寄動手。
柳長寄針鋒相對,嘴角揚起毫不示弱的譏誚。
兩股強大靈氣激蕩相撞,眾人坐著的水麵如風卷浪,起了層層波瀾。
這次宴會的初衷,本意是為了調和陵源峰與寰天峰的矛盾,緩解方休和柳長寄之間的嫌隙。
先前大家一同聽琴觀舞,不見他倆麵色有異,大家都放下了心。
誰料此時一言不合,又要大打出手。
鳳鳴峰主急忙溫聲勸說:“有什麼話坐下好好說,不要動怒。”
丹霞和烈地峰主也跟著相勸,同時朝絕塵道君使眼色,希望他能出言阻止好友和師弟。
絕塵道君卻對此視而不見,依舊神色淡然,正襟端坐,一言不發喜怒難辨。
幾位峰主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坐著從未說過話的問緣峰主此時突然開口:“刀劍無眼,弟子們年輕氣盛,稍有點爭執,就容易血氣上頭。”
這話也不知到底是在說弟子,還是另有所指。
“劍陣器丹音各峰都在,一對一鬥法確實不公。我看不如這樣……”
她望向水榭外,碧波千裡,水煙澄霞,天光雲影共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