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緣峰主和鳳鳴峰主默不作聲。
她倆出的主意,各位峰主給了她們麵子,將比道法改為比身法。
但從未有人說過,隻比這一場。
比試的結果不能服眾,多人都要求再比一場。
三占從二,即便心中不願,也難以違逆多數人的意思。
流波過後,湖麵又恢複了平滑如鏡。水光瀲灩,山色空濛。
宴會場上寂靜無聲,峰主們在心照不宣的風靜中,達成了默契和默許。
霎時之間,十幾雙眼睛不約而同朝陸續望來。
他是上一場比試的贏家,大家都想找他挑戰,讓他敗北。
“陸續,去。”寰天道君狂傲地揚了揚下頜,“同他們打。”
他這幅以師父自居的頤指氣使,再次惹得方休大怒。
他狠狠一拍桌案:“柳長寄,你是不是想死。老子成全你。”
桌上茶杯傾覆,在光滑的桌麵上潑灑出一攤緩緩流散的水跡。
柳長寄傲睨自若,鼻息帶著冷笑,譏嘲著對方的口出不遜。
餘光瞥到傾倒的茶杯,他似是想到了什麼,沒頭沒尾悠懶吟出兩句:“被酒莫驚春意重,賭書消得潑茶香。”(*)
眾人驚詫,寰天這又是何意?
陸續清豔眼眸卻瞬間瞪大。
方才比試身法之前,寰天道君曾把他叫到身旁,附耳私語。
他記得清楚,對方原話:“若你奪得頭籌,本座就告訴你一樁,有關你師尊的秘密。”
他如約獲勝,一枝獨秀。
本想著何時找柳長寄兌現承諾,沒想到他就這麼不遮不掩,毫無顧忌地說了出來。
炎天界和陸續原本所在的世界,有大致相同的平行曆史,詩詞相通。
這首詩是千古傳誦的名句,詩人為悼念亡妻所寫。
師尊的秘密?
陸續驀地想起修士們私下編排他的一段流言——他是絕塵道君和某個凡界女子所生。
陸續是身穿,並不存在什麼占據原身這回事。
雖然他也偶爾自嘲,自己仿佛師尊的晚來子,但應該不存在這樣的可能性。
莫非,他其實是魂穿,穿到了和原世的自己一模一樣的人身上,卻並未繼承原主的記憶?
——或者,還有一個可能。
他昨日才懷疑過:自己是不是被師尊當成某個人的替身?
昨日師尊打馬虎眼,模棱兩可,曖昧不明。
柳長寄和師尊多年莫逆之交,定然知曉許多彆人所不知的秘密。
若他所說屬實,那麼師尊曾經有過一個心愛之人。
——而自己,長得像她?
這也就解釋得通,為何師尊會收他為徒,對他萬般寵溺,以及那種似是而非的朦朧曖昧。
陸續頓感五味雜陳。
穿入師尊文學和替身文學,他自己其實並不覺得有什麼。
他不是心懷不軌的孽徒。
他對師尊滿心崇敬,沒有半點非分之想,自然不會相思成傷。
他隻是為師尊感到難過。
師尊道行高深,地位超凡,榮華富貴滔天權勢,皆是囊中之物。
可惜夕陽易逝,明月易缺,千古世事總難全。
師尊心有所愛,所愛相隔天涯。
陸續低頭,悄悄看了眼師尊。
絕塵道君峰鳳目半垂,神色淡雅高華,但他能察覺到師尊微不可查地眉心輕皺。
師尊的心情必然受到了這句話的影響。
他又悄然瞥了眼師叔和師兄。
秦時善於偽裝,在他從容淡定的表情上,很難看出內心真實想法。
若是師尊年少時的往事,秦時或許並不知情。
方休眼裡閃著狠戾的幽光,如毒蛇般陰冷地盯著柳長寄,像是想將他置於死地。
陸續越發覺得,寰天道君所說,極有可能是真。
柳長寄和方休再一次劍拔弩張。
那句莫名其妙的話,又在水榭周圍刮起一道寒涼的冷風。
過了片刻,眾人從麵麵相覷中回神,才有人將話題轉回比試鬥法之上。
劉漳越眾而出,走到陸續麵前,伸手道:“陸師弟,請。”
連邀約的話都省了,直接就要和他對戰。
秦時驟然站起身:“方才不是說過,你要領教森羅劍法,我來和你比?”
他嘴角微微下垂,極力掩飾著滿心的不耐。若不是有這麼多峰主在場,他都懶得廢話,直接就要同劉漳動手。
山風帶著水氣,吹散薄暮寒煙。
湖麵靜靜地閃著銀光,水榭內又是一陣詭譎寂然。
劉漳一心想教訓陸續,秦時一心要上演兄弟情深,袒護這個師弟,場麵陷入僵局。
寰天道君再一次添柴拱火,嗤笑道:“陸續自己清楚怎麼和他鬥,用不著你幫。”
方休忍無可忍,毅然召出長劍,打算不再廢話,直接同柳長寄動手。
“唉,唉……”丹霞道人扶著皺成波浪的額頭,又要來做和事老。
一聲清朗雅音霎時間阻止了所有人的動作:“阿續,把劍拿出來。”
一直默不作聲,小啜清茶的絕塵道君此刻終於開口:“為師的那把劍。”
陸續低頭,依言從乾坤袋中拿出一把白玉鑲金,熒光縈繞的三尺長劍。
絕塵道君細長食指在桌麵上輕輕一點,長劍嗡地一顫,伴著一聲清越劍鳴,自動出了鞘。
峰主們皆大驚失色。
絕塵道君道行超絕,除了精妙世無雙的森羅劍法,還另有一套自己所創的劍陣。
劍陣由五把神器級彆的利劍組成,每一擊,都可斷山分海,碎裂蒼穹,威力勢不可擋。
沒人見過五劍齊出的威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