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045章(1 / 2)

薛鬆雨穿著一身素服,站在人群外圍,默不作聲聽著那群人爭論。

陸續的傷本來就不重,此刻見了她,更不著急去找醫館。

他更在意她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此時此刻不方便說話,他湊過一隻耳朵,想聽聽那群人到底在爭什麼。

可惜還沒來得及圍觀,彆人就已經散了。

一群人再次離開,薛鬆雨卻和零星兩三個人留在原地。

人一走,陸續打算問問怎麼回事,薛鬆雨先聲奪人,驚道:“你手怎麼了?”

“剛和人打了一架,沒事,小傷。”陸續問她,“去世的人,是你……親戚?”

“不是,”薛鬆雨解釋,“我在這家買了二十多年點心,同他家老爺子和老掌櫃交情挺好,他們出了事,我來看看,順道幫個忙。”

買了二十多年點心?

陸續瞬間明白,這家人居然是乾元鎮特產,王記糕點的那家王氏。

這時旁邊一個約莫二十七八的青年忽然問:“薛姐姐,要不請你朋友進去坐一會,家裡正好有傷藥。”

薛鬆雨和他似乎很熟,毫不見外朝陸續道:“進去坐會,把你傷包紮了再說。”

順便給他解釋,她和這家人的淵源,以及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青年朝陸續比了個請的手勢,又看向他旁邊的秦時和方休:“這兩位……”

薛鬆雨一愣。兩位尊者隱藏了修為,她完全沒注意,這時才看清他二人。

她急忙抬手行禮,方休神色不耐,皺眉道:“算了算了,先進去給小曲兒療傷。”

說完大步當先,走進小門,趾高氣揚似乎他才是宅院的主人。

幾人在真正的主人家指引下,來到了大宅內一處單獨的小院。

薛鬆雨一邊撩起陸續袖子給他上藥包紮,一邊詢問這傷怎麼來的。

此事說來話長。

陸續簡略說了整件事經過,又問起她為何會在此處。

此事說來更話長。得回溯到二十多年前。

王記糕點鋪是乾元鎮百年老字號,他家的糕點廣受歡迎,每日都有大把的人排著隊買。

糕點鋪的老爺子,對顧客們一視同仁,修士也得排隊。

許多修士自詡身份高貴,不屑和凡人一樣排隊,薛鬆雨不同。

她是乾天宗內門修士,又是常客,還不在凡人麵前擺架子。

一來二去,沒多久就和老板混熟了。

這麼多年來,更是看著店小二升為掌櫃,管家變成老管家。

請他們進門的青年,是王家一個兒子,名誌專,幾乎可說是她看著長大,從小就叫她薛姐姐。他如今麵貌看著比青春常駐的修士要大,還是叫她薛姐姐。

有二十多年的交情在,王家逝世的女兒也和她關係熟,於情於理該來參加葬禮。

陸續沒想到薛鬆雨在問緣峰不怎麼和同門來往,在宗門外反倒有關係這麼好的凡人朋友。

“剛才在外麵……”

披麻戴孝的王家人不知在爭吵什麼,為何王誌專不跟著他們一起走,反而留在了家門口?

薛鬆雨看了眼王誌專,征得對方點頭同意後,她朝陸續說起深宅大院中那點勾心鬥角的私密。

剛才陸續在街上已經聽行人說過。

王家老爺子死後,子女為了爭財產,爭下任當家,鬨得不可開交。

這些空穴來風竟然真有其事。

老爺子走後,一年之內,王家又死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難免會讓人陰謀論——是否有人在背地裡做了什麼手腳。

接連死了三個兄弟姐妹,王家人也有些慌了,三房四房說要報官,讓官府的人來查查,他們是否被人暗害。

甚至還有人要請仙長,看看是不是有什麼邪祟詛咒。

但另外幾房的人不同意,說是正常死亡無需大驚小怪,不願讓人打擾死者安寧。

一家人本來就因為爭奪當家人的位置,兄弟鬩牆吵得厲害。如今又因此事爭論了幾天。

眼見馬上就要下葬,乾元鎮背靠仙宗,流行的風俗是火化。屍體一沒,被人暗害的證據也消失。

三房四房一定要在火化前找人來驗毒驗咒,其他人不乾,於是又一次吵了起來。

薛鬆雨朝陸續悄聲傳音:王誌專並非王老爺子親生,而是從小領養的。老爺子在世時對他極好,更甚親子,因而惹的那群親生子女對王誌專不滿久矣。

老爺子走後,子女爭奪家產,為了能多分一杯羹,更是不待見這個外頭撿來的弟弟。

親生子女們爭吵不休,不受待見的養子更沒資格說話。

王家人吵成這樣,最終都遷怒養子,最後一段路,乾脆不讓他一同走了。

薛鬆雨和仙逝的老爺子,剛死的五小姐,以及王誌專和王家老管家相熟,同其他王家人關係隻是一般。

她一外人也不想再跟著去,聽王家人爭吵不休。

陸續包紮好了傷口,又聽了一段大戶人家的八卦。雖然好奇那幾個死去的弟兄究竟是不是被自家人所害,可惜沒人能告訴他。

民不舉官不究,王家人不報官,官府自然不會主動來查案。

城裡的修士更是不輕易乾涉凡人的家宅爭鬥,生老病死。

王家不願家醜外揚,外人就隻能當個坊間八卦聽聽。

方休和秦時等陸續包好了傷,就不願再待在凡人家裡。

薛鬆雨也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陸續同主人家道了謝,起身告辭。

三人出了王家,繼續在城中閒逛,又遇到一兩撥對陸續見色起意的散修。

方休怒火越燃越烈,早沒了最初的玩心,甚至想解除境界偽裝。

陸續怕他一怒之下,沒控製好靈壓將無辜者卷入,沒逛多久,也離了乾元鎮,沿著山道走回乾天宗。

***

陸續原來所處的世界,沒有修仙者,但全民尚武。他原來的家庭,是幾百年的武學世家,他自小習武。

後來穿入炎天界,在安水村小住過一段時日。

炎天界第二層靈氣稀薄,少有修士願意踏足。凡人和低階妖族爭奪生存空間。

小村外圍的森林中有不少狼妖,偶爾會來村中襲擊人族。

陸續和凡人比試過,和野狼戰鬥過,泥地裡摸爬滾打,臨陣經驗豐富。卻沒和人族修士正兒八經,以命相搏過。

來陵源峰後,他要麼獨自練劍,要麼同薛鬆雨切磋。

這回下山第一次遇到鬥劍鬥法,當時氣血上頭,滿心隻想著要打敗對手,並未想過其他。

現在回家後重新靜下心,本以為首次遇敵,再怎麼樣心緒都會有些起伏,沒想到心神異常平靜,似如古井無波。

唯一一個想法,他這樣的小弱雞,竟然以一敵七,還殺了對麵四個人。

這麼一想,心態頓時有些膨脹,似乎自己也沒那麼弱。

可惜以後應該沒機會,再和外麵那些散修鬥法。

他是絕塵道君的親傳弟子,是乾坤袋裡裝滿了法寶,靠丹藥堆砌起來的二世祖。

等以後結了金丹,可以驅使那些法寶,乾天十二峰的其他親傳弟子都不敢再找他約戰。

隻不過,敬而遠之的背後,同門對他的妒忌怨恨隻會越來越深。

而他要保護師尊不受陰謀詭計所害,真正的對手是他的師叔,師兄,還有寰天道君,星炎魔君這些絕世大能。

這麼一想,剛剛才膨脹的心,又如漏了洞的球,瞬間泄氣。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鬥闌乾南鬥斜。(*)

陸續修煉了一個時辰的太玄真經,時間未到十時,正打算多煉氣一會,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這個時辰?誰來找他?

他起身開門,一道竹清鬆瘦的頎長身姿鶴立於門外。

陸續一怔:“師尊?!”

絕塵道君身披銀躍月色,清貴高雅,溫聲輕笑:“阿續,幾日不見,可有思念為師?”

師尊的調笑逗弄,陸續聽多了,已能淡然自若地無視。

他側身讓出通路,好奇詢問:“師尊什麼時候回山的?”

絕塵道君進門坐下:“熙寧傳訊說你受傷了,我回來看看。”

師尊聽到自己受傷,事還沒辦完,專程回來一趟?

陸續心中生起一絲愧意:“一點小傷,早沒事了,何須師尊掛懷。”

“你的事比什麼都重要。”絕塵道君從乾坤袋中拿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白瓷瓶,“把上衣褪了,為師給你上藥。”

傷口已經包紮過,實在沒必要再勞煩師尊一回。

但師尊為此,從萬裡之外特意回來,他要是再推辭,反倒顯得矯揉造作。

他乖順地挽起袖子,將手臂伸到對方麵前。

“衣服。”絕塵道君揚了揚嘴,“衣袖把傷口擋著了,不好上藥。”

兩道傷都在上臂偏下的位置,袖子一挽,肩膀都露在外麵,根本不妨礙上藥。

陸續此時隻穿了一件雪白中衣,這件衣服一褪,上半身就不著寸縷。

他不是方休他們那樣的老頑固,就算在薛鬆雨麵前赤身,也不會感覺彆扭——但給手臂上個藥,大可不必多此一舉。

“為師還要檢查,你有無其他地方受傷。”

陸續:“……”

算了,謹聽師命吧。

師尊將他當做替身,透過他看的是另外一人的影子,關愛難免過度。

陸續自己心中平靜,並無多大感覺,倘若這樣能讓他敬愛的師尊內心稍有慰藉,他願意盲從。

褪下半透的白衣,世間最美的風月盛景分毫畢現。

絕塵道君微挑的眼角半垂,細密長睫投下的陰影,擋住了眼底晦暗翻湧的光。

細長手指沾了藥,溫柔地撫上傷口。上等靈藥觸肌生涼,但指尖摩挲的觸感,比新鮮傷口的灼痛更為熾烈。

師尊上藥又輕又緩,陸續無事可做,便微埋著頭,悄悄打量對方。

絕塵道君天生一股高雅貴氣,舉止溫和,無論他做什麼,都如和風細雨,清陽濯靈。

即便他時常語出驚人,戲謔逗弄,也自成一派謙謙君子的溫文爾雅,沒有半點狎昵之感。

譬如現在,他察覺到愛徒的視線,優雅一笑:“如何,為師的相貌,可否令阿續滿意。”

“師尊風華濁世,是弟子所見過的,最豐神俊逸之人。”

陸續這話並非假意奉承,師尊在他心中,的的卻卻是世無僅有的絕代謫仙。

絕塵道君揚了揚唇角:“那為師可能令你動心?”

陸續心中驟然一震,急忙坐直了身,義正詞嚴:“弟子對師尊滿心崇敬,絕不敢有半點非分之想。”

他雖然穿的是師尊文學,但絕對不做對師尊心懷不軌,妄圖以下犯上的逆徒。

絕塵道君神色未變,專注給他上藥,並未再說話。

不知是不是更深露重,又未著上衣,陸續突然間覺得後背有股涼意。

用了大半個時辰才上完藥,陸續恭敬謝過,又想起師尊為了他的傷專程回山一趟,明日又要出門,正想恭送對方早些回塵風殿休息。

絕塵道君卻並無離開的打算,溫言問:“今日下山,可還玩的儘興?”

師叔帶他私自下的山,並未得到師尊允許,而且還違反了新入門弟子五年之內不得下山的門規。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