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休沉思之際,傳訊符的微光突然亮起,將他的思緒打斷。
又有乾天弟子遭遇危機。
他撇嘴,低聲罵了一句“礙事”,瞬移到陸續身邊,抓過清瘦手腕,又施法傳送去往求救弟子的所在。
陸續正在和幾隻小妖獸鬥法,這種程度的打鬥對他來說猶如玩鬨。
那幾隻毛茸茸的小獸生的可愛,都不忍心下重手。
他本想再玩一會就放它們離去,誰料方休又突然瞬移過來抓住他,一句“怎麼了?”還沒來得及問出口,眼前景色乍然瞬變。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隻身軀有如山丘的龐然大物。
通體黝黑,全身覆蓋著堅硬鱗片,兩張血盆大口,三隻通紅巨眼,形貌恐怖。
圍在它周圍的乾天宗弟子,有四五十人之多。
看來這些修士原本打算聯手圍剿它,沒想到低估了對手,反倒成了妖獸的獵物。
方休迅如閃電,威如雷霆,一劍斬斷妖獸長舌,救下被長舌卷著,正要送入口中的修士。
妖獸勃然暴怒,一聲低沉咆哮,穿雲裂石,連一碧千裡的廣袤平原都如地震般抖動不止。
許多人站立不穩,陡然摔倒在地。
另一條生滿尖刺的暗紅長舌,如粗壯的鐵鞭,帶著排山倒海之勢呼嘯襲來。
一時間,腥風大作,粘液如雨點滴落在地,綠草頓時枯萎,不斷悲鳴著令人心驚膽顫的滋滋腐蝕聲。
方休的銀色軟劍龍遊蛇繞,劍氣暴戾陰寒,在虛空中凝聚成一條輪廓縹緲,若隱若現的幽明巨蛟。
劍鳴似龍吟,一劍斬斷粗如鐵鏈的長舌,又一劍,寒芒大盛,直接將山巒般的龐然大物一分為二。
妖獸的殘軀重重倒向地麵,將平地砸的再次一震,逐漸分崩離析。
修士們僵立在原地,被震天撼地的強悍威能驚得呆若木雞。
彌漫在空氣中的腥風漸散,過了半晌,眾人才緩慢回過神,朝前來相救的元嬰尊者道謝。
方休冷眼一瞥,語氣冷戾森寒:“下回找準對手,彆再以卵擊石,不自量力。”
眾人低眉垂首,沒人敢發出半點聲音。
白衣勁裝,龍紋金繡飛揚張狂的高挑身影轉身走向陸續,正準備帶著人離開,一個低婉女聲戰戰兢兢:“方,方尊者,半刻前,有一女修入了妖獸巢穴,現在還沒出來。”
她目光轉向遠處,平原邊的連綿山巒上,有一處黑黝黝的洞口隱約可見。
方休神色不耐嘖了一聲,轉向陸續時卻瞬間溫柔:“我進去看看,很快回來。你在這兒等我一會。”
說完便不見蹤影。
盛氣淩人的威壓消失,眾修士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此時多道目光轉向和方尊者一同出現的陸續,半是疑惑半是好奇,還有幾分對於他能得元嬰尊者溫柔以待的羨慕,和由此生出的怨妒。
忽然一個聲音疑惑問道:“陸師弟,你怎麼在這?你不是沒參加試煉?”
陸續聞聲一看,問話的是秀林峰劉漳。
劉漳此前曾邀請他在試煉中同行,當時就被方休攔下。
何況陸續並未和參加試煉的同門一同進入秘境,此時突然出現,彆人必然疑惑。
被人設計強行拉入太清穀,這事自是不方便對外人說。
精妙薄唇輕輕揚出一個淡笑,並未出言解釋。
陸續笑而不答,劉漳不好再問。
無人出聲,氣氛一時凝重而詭譎。
“陸師弟,”又一溫婉女聲響起,比起劉漳不鹹不淡,難以分辨喜怒的語調,這一溫柔音色,善意明顯。
“我們要不要也跟過去看看?”
說話的人陸續眼熟,是那日和他站在一起,聽絕塵道君和鳳鳴峰主八卦的鳳鳴峰師姐。
當日那幾位鳳鳴峰師姐都在此處,朝他使著眼色,示意他先行離開。
被這麼多雙眼睛盯著,誰都無法自在。
陸續欣然接受了她們的好意,跟著幾位師姐一同朝山洞方向走。
除了鳳鳴峰,還有幾位丹霞峰的師姐。她們平日關係就不錯,此次試煉,大家同行,相互照應。
陸續加入了這群師姐的隊伍。大家邊走邊寒暄,師姐們朝他說起剛才圍殺那隻妖獸的情況。
和陸續猜想的一樣,一群乾天弟子集結了五十多個同門,打算一同對付大妖。
本以為勝券在握,誰知對手的強大遠超預料。
一丹霞女修感歎:“幸好方休尊者來的及時,否則那個烈地峰的同門就沒命了。”
“常年聽人說方尊者道行高深,即便在炎天的元嬰尊者中也名列前茅,今日我第一次見他出手,”一鳳鳴女修壓低聲音,“似乎是比我師父厲害。”
“他是專司戰鬥的劍修,丹修,音修怎麼能比。”
幾位女修閒談幾句,又說到進入洞穴的那名同門。
鳳鳴峰師姐瞥了一眼跟在她們後麵的幾個女修,附在陸續耳邊小聲道:“那人是她們問緣峰的同門,她們雖一同行動……”
她皺了皺眉,搖頭輕歎:“我們都能一眼看出,她們關係不好。”
“那名女修是被她們喊入洞穴的,人沒出來也一聲不吭,多半不想讓彆人知道。幸好我們碰巧見著。”
剛才將此事告知方休的,還是一個好心的丹霞峰弟子。
問緣峰,薛鬆雨的同門。
她們抱團欺壓另一個同門,陸續對此事見慣不驚。
幾人很快行至洞口,方休還沒出來。
洞裡漆黑一片,不知什麼情況,大家隻好站在外麵等候。
另有一群好事的同門也跟著一塊來了。
問緣峰的人也在。
她們神色冷漠,應是不想看到進洞的同門出來,卻又不能完全不聞不問地甩頭離去。
沒過一會,方休強大的靈息從洞穴裡傳出,想必已經快走到洞口,即刻就能出洞。
此時洞內倏然傳出一聲哭喊:“方尊者,不要!”
這聲傳出後,哭喊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驟然停止,洞內又是死寂一片。
陸續和幾位師姐麵麵相覷,怎麼了這是?
一人小心翼翼詢問:“我們,要不要……進去看看?”
陸續思忖片刻,點了點頭,大步踏出,率先進洞。
眾人懼怕方休,擔心貿然進入,事後方尊者怪罪,沒人擔待得起。
隻有陸續無所畏懼。方休是他師叔,不會拿他怎麼樣。
洞中通道漆黑一片,然而沒走多遠,便有法術靈火照耀,火光璀璨,將洞內情形亮照的清晰可見。
隻是這場麵,讓眾人驚訝得不知如何是好。
一名女子衣襟大敞,神色慌亂,被方休捂住嘴,緊緊抵在石壁上。
方休欲對她行不軌之事——見此情此景,這便是大部分人唯一的想法。
方休見到陸續,動作倏然一頓,匆忙將人放開。
他一步瞬移到陸續身旁,陰寒冷冽的眼神霎時柔軟,甚至帶著一絲驚慌失措。
“小曲兒……不是……”
清亮的少年音色語氣焦急:“……不是你看到的這樣。”
無人答話。
冗長的石道上傳來細微回音。
方休皺著眉,繼續解釋:“我剛走到這,她突然開始扯自己衣服,還大哭大鬨……”
“方休尊者想強行…我!”那名女修搶過話,梨花帶雨,驚魂未定朝大家哭訴她剛才的遭遇。
“我在洞裡遇到妖獸,方尊者入洞救我,又護送我出洞。此前一路都好好的,到了這裡,他突然停下,要我委身於他。”
“他說隻要我願意以身侍奉,便給我丹藥法寶。可我……我不願意,他就……”要強來。
“你放屁!”方休怒不可遏。
明明是那女修自導自演。
她突然扯開自己衣衫,又兀自大哭大鬨,情急之下他才動手捂了她的嘴。
哪知剛好被陸續撞見這一幕。
還是無人說話。
方休遊樂花叢的名聲在外,乾天宗內許多人都曾有過耳聞。
《戲春風》裡甚至有他夜禦二十的春宮故事。
他平日行為也確實輕浮放蕩,許多人對此信以為真。
他此刻的行為,也像極了欲對女修不軌,被人打攪後惱羞成怒,妄圖以勢壓人。
大家心中有自己的判斷。
但方休實力強橫,在強者為尊的炎天界,無論他要做什麼,沒人敢出言阻攔。
這件事的結果,大家都心知肚明,恐怕就這麼不了了之。
陸續微微皺著眉,待女修整理好衣襟後,仔細觀察了她片刻。
女修的聲音他剛才就覺得有些耳熟。
此時她理好散亂的長發,露出完整的臉,陸續頓時回憶起她是誰。
問緣峰,那個容貌姣好資質上乘,卻遭受同門欺壓排擠,因此和薛鬆雨有了往來的徐婉。
他和徐婉有過一麵之緣,那一回方休也在。
徐婉想攀上方休這顆高枝。
這一次,故技重施。
彆人或許不清楚,但陸續自認了解方休的本性。
方休看似輕浮,實則臉皮極薄,動不動就臉紅耳赤。還幾次將他弄得莫名其妙,仿佛是他輕薄調戲了方休。
何況以方休的能耐,真想對徐婉做什麼,哪會是現在這樣。
隻不過這件事仍有可疑之處。
徐婉想攀龍附鳳,他能理解。
可她今日此舉,根本達不到目的。
彆說方休沒對她做什麼。即便真的做了,她一旦惹怒方休,那些承諾過的丹藥法寶,一樣都拿不到。
方休的名聲並不好,他不但不介意,反而有著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味道。
他一直說自己是真小人。他確實是。
他即便玷汙了徐婉,也可以扭頭不認。本就汙黑一團的名聲上再添微不足道的一筆,對他來說根本不痛不癢。
他實力強悍,蠻橫凶殘,沒人敢指謫他。
徐婉這麼做,隻能壞掉她自己的清白。
難道兩次被方休拒絕,氣昏了頭?
“小曲兒,我真沒對她做什麼。”方休見陸續不說話,又一次解釋。
彆人怎麼想,他不介意。陸續不能誤會。
賭咒發誓,說什麼都行。或者對那個女的嚴刑拷打,讓她不敢再汙蔑。
無論如何,不能讓陸續誤會自己。
陸續微微點頭:“先出去再說。”
方休本以為還得多解釋幾句,沒想到對方竟然相信自己。
他頓時喜上眉梢,懶得再提這件莫名其妙的煩心事。
陸續眉心一皺,他就胸悶氣短,手足無措。
而隻要他一個信任的眼神,就能令自己心花怒放,將所有的不快統統拋至九霄雲外,隻留心滿意足的甘甜。
一行人沉默不語出了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