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幾位大能笑歸笑,笑完之後仍舊不厭其煩,爭先恐後給陸續授業解惑。
“蛇蚺化龍,和修士得道一樣,須得看天資。”
整個九重天界,修士多如銀河星鬥,能修成元嬰的逸群之才已經屈指可數。
能破境化神,更是寥寥無幾,幾千年也難出一個。
“不是境界高,資質就一定好。”淩承澤意態狂妄嗤笑道:“你看那麼多靠丹藥堆疊起來湊數的元嬰,境界就止步於此。給他們幾千上萬年,也突破不了化神。”
靠丹藥突破金丹的陸續很想掉頭就走,從今往後把所有窗戶都緊緊鎖上。
寰天道君興味盎然看了他一眼:“有些人修為低,隻是因為入道時間不長。若是天資曠世,用不了多久就能後來居上,趕超前人。”
陸續點點頭。他的師兄就是這麼一個後起之秀。
他整個師門,都是根骨奇絕的修道天才,就他一個資質平庸的師門之恥。
若是師祖們在天有靈,想必能被氣活過來。
“此處這麼多蛇蚺,我們無法得知,哪一條最終能夠化蛟成龍。或許此時修為最低的那一條,才有此機緣。”
“何況,炎天當世沒有再能布下蒼梧派法陣的陣修宗師。”
道門甚至已經沒有元嬰境界的陣修。魔門那幾個,都是星炎魔君眼中“湊數的”。
絕塵道君溫雅淡笑:“修行靠天賦根骨,相逢卻要靠天命,因果,機緣。”
“阿續,我們能在億萬人中相遇,這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師尊柔情蜜意的戲謔,讓陸續心中瞬間生出一股不祥。
他後背滲出幾滴冷汗,果不其然,對方繼續調笑: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1)紅塵緣分皆天定,你既然想結個道侶,等出了連滄山,我們……”
絕塵道君的送命題正說到關鍵之處,生生被人打斷。
淩承澤搶話:“陸續,當初山永鎮幻境,無數分隔空間,我們倆都能遇上,這才是真正的天定姻緣。”
深邃濃麗的眉眼,眉飛色舞的神情活像個悍婦:“何況你玩弄了我身子一整晚,必須得對我負責,若是敢對我始亂終棄……”
陸續麵無表情,等著聽這件是似而非之事的後果,忽然被人捏住手腕,扯了一個踉蹌。
寰天道君將人拉到身前,手臂虛扶流暢緊致的後腰:“一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2)
“我見君來,頓覺吾廬,溪山美哉。”(*3)
寰天道君昨晚喝酒了?現在還沒醒?
陸續一臉冷漠看著三個豐神俊逸的絕世大能,在自己麵前似若後宮爭寵,爭風吃醋,瞬時感覺自己像個坐擁三千佳麗的君王,憂心著今日該翻哪位佳麗的名牌。
——沒喝酒都覺得頭疼欲裂。
他這張死人臉,看上去就這麼好笑?捉弄起來就這麼好玩?
他麵無表情磨了磨後槽牙,感覺自己已經心如死水,百毒不侵。
正當對大能們的捉弄調戲視若無睹,忍氣吞聲時,倏然感覺身後刺來一股寒如刀鋒的目光,激的脖子一涼。
敏銳的感官對這種陰恨怨毒的目光並不陌生,他瞬然轉過身,目光所及之處沒有半個人影。
陸續眉梢微皺,三位大能胡言亂語的情話霎時變為關切的詢問:“怎麼了?”
陸續微疑:“附近好像有人?”
絕塵道君不以為意笑答:“此處是蛇蚺棲息之所,衝蛟龍而來的不止我們。”
“方圓五百裡有七個元嬰,金丹我沒數。”寰天道君笑音狂傲,“來的人比我預料的要少,他們不敢過來,不必在意。”
淩承澤還未說話,陸續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麼。
來連滄山的元嬰修士,大都為尋找蛟龍,但他們在此處,彆人不敢靠近。
昨日三人手起刀落,半刻鐘都不到,輕而易舉誅殺了一個道行高深的元嬰中階。
那一幕震懾心神,不少人仍心有餘悸。
同欲者相憎,大家心照不宣,各自分劃地域各自尋找,避免相見。
淩承澤輕笑:“你修為低,靈識無法感知元嬰修士的位置。不過我在此處,沒人有膽動手。”
陸續漠然點點頭。
若是有人發現了化蛟的蛇蚺,元嬰修士們要如何爭奪,不是他這隻小弱雞能插手的事。
隻是方才他感受的到的怨恨目光,並非為著蛟龍,而是衝他。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他早已習慣背後被無數雙不懷好意的眼睛盯著,師尊在這兒,沒人敢把他怎麼樣。
雖不知妖王如何靠氣味分辨出沒有蛟,另外三人的判斷和他一樣。
幾位大能輕而易舉斬殺了幾隻元嬰境界的妖獸,漠不經心拿了一些萬千修士夢寐以求,對他們來說卻可有可無的天材地寶。
陸續垂眸跟在絕塵道君身後,乖順地當著讓大能們隨意捉弄,供他們調笑解悶的擺設。
那道怨恨的目光不時投來,淩承澤問了一次:“要不要把人殺了?”
陸續搖頭。
那個方向有一個元嬰尊者,帶著七八個金丹弟子。他沒見到人,暫時難以分辨究竟誰在盯他。
魔君是意思,將人都殺了,清靜。
陸續心道:不至於,恨他的人多了去。彆人不過盯他幾眼而已,沒必要因為這點小事就殺人。
淩承澤又借題發揮,再一次說起陵源峰勾心鬥角,笑臉魑魅的人心鬼蜮。
陸續恨了他一眼,偷瞄向師尊。
絕塵道君清風朗月,氣定神閒,對魔君信口開河的汙蔑置若罔聞。
陸續再次歎服,他要有師尊的修為,早一劍朝淩承澤捅上去,讓他永遠閉嘴。
若非心懷灑落,能由著他在這兒胡說八道?
信步漫遊了幾裡山道,忽然一道輕煙落在幾位大能麵前,化作人形跪伏在地,神色倉惶道:“我們遭遇了凶悍妖獸,萬望二位道君施以援手。”
那人三言兩語朝幾人慌忙說明情況。
他師門一行發現一處獸穴,入洞查看。
誰料裡麵的妖獸實力強悍,他師父不是對手,陷在了裡麵。
幾個弟子跑出洞,如今正四處求援。
“已有兩位尊者入洞,至今仍未出來。”
“什麼妖獸這麼強?”淩承澤瞬間起了興致,“莫非是蛟龍?”
金丹修士搖頭:“是一隻騰蛇。妖力超過元嬰高階。”
“那也行。”沙啞嗓音狂妄一笑,“老妖怪,走,去看看。”
寰天道君同他一樣凶橫好戰,絕塵道君不會對舊友的求援置之不理。
陸續又被幾人拉扯著,瞬息之後來到了那處獸穴洞口。
一個幽黯龐大的地穴掩在茂密長草中,穴道向下延伸,黑黝黝不透光,似如一張恐怖巨口,大張著嘴等著獵物進入。
離著洞口八丈遠,陸續就已經感覺到地穴中撲麵而來的強大妖力,似如凝結成實質的淡淡煙霧,緩緩升騰,直上雲霄。
妖王風輕雲淡,理所當然道:“陸續護體真氣太弱,洞裡的妖氣會損傷他的經脈,他不宜進去。”
“你們進去吧,我陪他在外麵玩一會。”
這話聽起來,像是關心。可陸續總覺得,妖王有意無意又在嘲諷他修為低。
淩承澤回頭看了妖王一眼。
妖王會意,溫文爾雅緩聲一笑:“若再出現昨日的情況,我即刻出手。”
“阿續。”絕塵道君在清秀尺骨上溫柔摩挲,“把為師的劍拿出來。”
“再有人敢朝你挑釁,你大可直接殺之,無需留情。無論何事,都有為師替你擔著。”
陸續拱手稱謝,恭送三位大能離去。
黑暗緩緩吞噬幾道頎長背影,他遠離洞口十丈,找了個地方靠坐,驀然舒出一口氣。
越級殺敵是彆人的戲碼,他和連滄山的妖獸差了幾個境界,根本就不該來這個地方。
妖王走到他旁邊坐下:“那隻騰蛇修為凶悍不好對付。即便承澤他們,也要花一些時間。”
“我們要不四處走會,散散步?”
陸續搖頭。
妖王歎笑:“你怎麼還是不信我。”
清冷聲調避而不答:“殿下不進去,不就分不到騰蛇身上的寶物?”
“承澤在,彆說我,就連你師尊也搶不到多少好的。”妖王不以為意輕笑,“我就不去湊這個熱鬨,還是在外麵待著安全。”
“我們倆玩點什麼?猜謎?猜拳?我身上有骰子,玩嗎?”
又接上一句:“你最擅長什麼?”
尖削下頜輕搖:“都不擅長。”
“既然如此,就選個我最擅長的。我們來猜拳。”妖王自說自話,“輸了的……”
他思忖片刻:“輸一次,脫一件衣服,怎麼樣?”
陸續雙眼微微睜大,又引來對方幾聲笑音。
妖王俏皮眨了眨眼,伸出手:“來吧。我出石頭。”
妖王的想法稀奇古怪,陸續沒多少心思陪他玩,正打算拒絕,草叢忽然發出一陣響動。
有人來了。
妖王並未看向來人,隻淡淡說了句:“他們都在洞裡。”隨後朝陸續催促,讓他陪自己玩猜拳。
陸續眉宇卻微微一皺,淡漠的目光與來人對視。
這人並非想進洞,是衝著他來的。
陰寒怨怒的目光讓心中一跳,他能肯定,此人就是之前混在一群修士中,不懷好意時刻緊盯他的人。
他不認識對方,不知何時得罪了他。
不過無所謂,他從成為絕塵道君徒弟的那天起,就已經得罪了太多人。
金丹修士目光四溢著惡毒的陰怨,仿佛要用眼刀將他千刀萬剮,過了一會,陰恨說道:“昨天死的人裡,有我的道侶。”
“我和她已經定下道侶契約,下月就要正式成婚。”
他並未訴說自己的感情,但陸續從他陰怨刺骨的恨意裡,感覺得到他對那個姑娘深深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