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續心中了然:“無涯魔君趁你在東邊打架的時候,將西邊的門派統一了。”
淩承澤點頭:“八年前我修為大圓滿,破境靈光突現,於是打算找個安全的地方閉關,嘗試衝擊化神境界。選的地點本該絕密,隻有少數親信知曉。”
“但有人背叛了我,將我閉關的消息泄露出去,十幾個元嬰趁我全力渡雷劫,重傷在身之時聯手偷襲,以至我破境失敗,修為受損,為了躲避追殺不得不逃往炎天上層,暫時躲在老妖怪的地盤。”
“等我傷好,再回炎天下層,無涯已經占了三分之二的領地。”他揚了揚嘴,“幸好遇到你,傷才能好那麼快。再晚一些,等我回去的時候無涯可能已經一統整個魔門。”
“那是師尊的藥。”陸續抿了抿嘴,眼色閃過一絲暗沉,“救你的……是鬆雨。”
“若非她要救你,我根本不會管,隻會見死不救。”
淩承澤痞氣一笑:“玩弄我身子一晚上,將我看光的,是她還是你?給我煮麵的,是她還是你?”
“那碗麵是煮給狗吃的。”
淩承澤汪汪叫了一聲。
“我也很感謝薛鬆雨,所以你放心,這事我會一查到底。”
陸續:“你懷疑指使血宗的,是無涯?”
“我不知道。”淩承澤坦言,“我也好奇,為何是陽寧。你也覺得奇怪,對不對。我們心有靈犀,想到了一處。”
“我覺得此事或許同無涯有關,而且,我不認為他們隨手抓鬮抓到的陽寧,八成另有隱情。”
“剛才我說過,無涯這個人神秘詭異。”深邃眉目又染上幾分難以察覺的陰霾,“他前期的一切計謀,都在暗中進行,當世間得知他的存在時,他已經悄無聲息奪取了四個大宗門,十多個二三流門派。”
“他極少在人前露麵,所下命令都由玉衡宗的修士傳達,我也隻見過他一兩次。他穿著黑袍帶著兜帽,還帶著麵具。連麵具底下的臉,都用了易容的法術。”
“沒人見過他的真麵目,我也沒機會同他交手。隻知他同樣為半步化神的境界,其他術法招式,一概不知。”
這句話把陸續聽得一愣。
藏頭露尾,故意隱藏相貌不讓人知曉的修士,他恰巧知道一個。
從最初認識於興開始,後來遇上好幾樁事情,背後都有一個身份不明的神秘人。
他以玩弄人心為樂,喜歡“熱鬨有趣”。
……陽寧城的事,不知在彆人眼裡算不算“熱鬨有趣”,卻是陸續一生不可磨滅的“熱鬨”。
清豔眉目倏然泛出幽寒淩厲的鋒銳輝光。
“血宗那個峰主,以前有沒有受過彆的修士欺淩?”
淩承澤一臉茫然:“啊?這我怎麼知道?”
思忖片刻:“什麼樣的算欺淩?”
陸續冷音平淡:“被人孤立排擠,飽受欺壓,你所能想到的一切不公平境遇。”
淩承澤搖頭,他這種逸群之才天之驕子,生來就眾星拱月高人一等。
彆說血宗不聽命於淩霄派,兩派甚少往來,就連炎天名列前茅的高階元嬰他都沒放在眼裡,怎麼會知道一個湊數的元嬰以前是什麼樣。
“我看他現在就遭受欺淩。他在血宗的情況和乾天湊數的宗主一樣,平日負責打雜,遇事被聞風和柳長寄呼來喝去,全看他二人臉色行事。”
淩承澤本意調侃幾句,逗一逗陸續,可惜並未取得任何效果。
他訕訕道:“他有沒有受過欺淩,和無涯,和陽寧有何關係?”
“你彆這樣好不好,”他輕輕握住骨節分明的手,“你現在的眼神,又讓我有點害怕。”
“你要記住,你答應過薛鬆雨,遇事不能衝動。”
陸續抽回手,揚了揚嘴:“我有衝動?我現在很冷靜。”
“關於無涯,還有些什麼?”
淩承澤靜靜注視他片刻:“就這麼些。他身份不明,行蹤飄忽不定,即便是我也很難見到他。”
過了一會,又道:“血宗的人我都逼問過,隻能得知,那個禦獸的之所以選擇陽寧,是彆人給他出的主意。”
“其他的,目前毫無線索,查清真相需要一點時間。”
“陸續,”玉雕麵容上的一縷冷寒讓淩承澤心中浮現幾分擔憂和不安,“你放心把這件事交給我,什麼都不用管。”
“我一定查出真相,給薛鬆雨報仇。”
薄唇微微一揚:“多謝。”
月上中天,淩承澤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再次從窗戶離開。
紅衣金紋的張揚身影一消失,陸續微翹的嘴角驀然垂下。
他反坐在椅子上,將尖削下頜擱上靠背,眼中沉下一縷陰霾。
徐婉的話又一次在耳邊浮現:你不會天真的以為,他們會為薛喬之報仇?
淩承澤隻提過薛鬆雨,仿佛根本就沒薛喬之這個人。
何況,如果真和無涯魔君有關,這仇他報不了。
二位統帥魔門的魔君,沒有什麼事是私人恩怨。
兩方勢力之間的爭鬥,牽一發而動全身。
若陸續自己身在其位,也不會為了一個底層修士,影響魔門千萬修士和數億凡人的安寧。
無論查明的結果如何,最後都隻能大事化小,息事寧人。
薛鬆雨和薛喬之的仇,隻能由他自己來報。
***
“提升修為的丹藥?”
絕塵道君鳳目微挑,靜靜看了愛徒半晌。
溫雅音調暈染著幾分清冷:“你還未到可以服用下一粒丹藥的時候。”
方休低頭湊近潤白脖頸,繞著細嗅一圈:“小曲兒,你體內丹毒還未完全散完。至少得再等個一兩年才能吃下一顆,否則丹毒積累,有損身體。”
秦時出言附和:“師弟,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一味圖塊,隻會適得其反。修真問道講究一個悟字,修為可以慢慢積累,你千萬彆心急。”
陸續低眉垂眸,緘默不語。
“阿續,你最近心緒浮躁,難以凝神修煉。這段時間無論劍法心法,都彆再煉了。”絕塵道君音色更為冷冽,“秦時,這段時日你把他看好。”
秦時拱手:“是,師尊。”
陸續依舊垂眸不答。
方休陪陸續一同出了塵風殿大廳,不住好奇打量他:“怎麼了?怎麼忽然急著要提升修為?”
陸續嘴角微翹:“老是被人嘲諷修為低,給師門丟了臉麵,我自己心中也過意不去。”
方休腳步一頓,眸光閃過鮮活的陰毒和殘忍:“你聽誰說的?”
“誰敢在你麵前說三道四?老子割了他的舌,扒了他的皮。”
精巧薄唇淡漠笑了笑,不置一詞。
二人沉默著走了幾步,方休又關心問道:“小曲兒,你最近究竟怎麼了?”
薛鬆雨的仇,淩承澤已經替她報了。
可從那日之後,陸續反而更不開心。
方休一見他這副模樣,心就亂了一半,剩下全是擔憂,一點轍也沒有。
他瞥了一眼陸續的腰帶。一截紅繩露在外麵,玉墜藏在腰帶裡。那是薛喬之的遺物,陸續一直帶在身上。
他心中略有不快,可惜陸續執意要這麼做,他束手無策。又不敢強行逼迫他取下來,隻能勸說自己將心放寬。
但他心胸廣闊,聞風那個心胸狹隘的小心眼可就醋火翻騰,心裡難受的慌。
方休暗自腹誹,師兄心機深沉,喜怒不形於色,這麼多年從未見他臉這麼黑過。
若不是老不死將屍體火化了才帶過來,師兄一定會去鞭屍,以瀉心頭之恨。
不過師兄和陸續之間氣氛冷冽,他倒是喜聞樂見。
“小曲兒,你若是心情不好,我帶你出去散心?”
陸續搖頭:“沒什麼想去的地方。沒什麼事,我回房了。”
進門後,他將門不輕不重的關上。碰的一聲悶響,把所有的拒絕之意都隔絕在房外。
走到桌邊反坐長椅,將手臂和下頜擱上,歎了口悶氣。
自從前幾日知道陽寧之事,或許和統禦魔門的無涯魔君有關後,他就知道,報仇隻能靠自己。
可他修為實在太低,連元嬰尊者的一個衣角都沾不了。
現在更好,師尊甚至不允許他修煉。
這段時日師尊對他的態度一直很冷淡,可見這一回,他徹底惹怒了師尊。
不知再過一段時日,會不會被逐出師門。
他不再是那個恣意妄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橫行無忌的二世祖。
悶了一會,他起身,又快步離開房間。
如今師尊不再管他,陵源峰,乃至乾天宗,都可以隨意走動——他徹徹底底成了一個沒人過問的底層修士。
走到寰天峰的山門,毫不意外被守門的寰天弟子攔在外麵。
“要見峰主?”守門弟子嗤笑,“寰天峰主是隨便一個金丹修士想見就能見的?”
他輕蔑瞥了一眼眼前穿著陵源道袍的同門,懷疑對方是不是腦子出了問題。
他甩甩手:“彆白日做夢了,走吧。”
陸續垂眸拱手,再次說道:“勞煩師兄通報一聲,就說陵源峰陸……”
“管你是誰。”守門弟子一臉不耐,“除非陵源峰三位尊者,其餘誰來,峰主都不見。”
陸續無奈,在乾坤袋裡翻找了一會。
“勞煩師兄將這個交給寰天峰主。”
守門弟子一臉嫌棄地接過,隨意看了一眼:“什麼東西這是?要是什麼破銅爛鐵,我不會幫你呈上,你自己拿回……”
他話還沒說完,猝然呆若木雞愣在原地,連手都止不住微微打顫。
“什麼東西?”山門另一旁的守衛弟子見同門這般奇怪的反應,忍不住走了幾步,湊過來一看。
瞬間張大了嘴。
過了好一會,二人從驚嚇中回過神,高傲神色瞬時一變,前倨後恭態度幾近諂媚:“這位師弟,您是自行前往辰宿殿,還是我們引您過去?”
陸續:“我自己去就行,不勞煩師兄。”
剛走兩步,被人叫住:“師弟,峰主令您拿好,這東西我們不敢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