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宵二人以命相搏,東令道君惜命,漸落下風。
他左支右拙,急得滿頭大汗,隻得央求寰天道君:“寰天,寰天你快幫我。”
寰天抱臂立在一旁,恍若未見。
羽宵仙子冷笑:“老畜生,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她一劍挑開東令的法劍,跟著又一劍襲來。東令堪堪避過,正欲還擊,忽然動作停滯在半空。
阿嚴趁他不備,一劍從身後刺穿他的胸腹。羽宵趁勢跟上,又一劍從前胸刺入。
兩把劍一前一後,將東令捅了個對穿。
叱吒風雲的一代大能,炎天界第一法修,就這麼平平淡淡的死在兩個金丹修士手上,宛如一顆小石子沉入水中,沒翻起一點浪花。
如那些曾經被他踩在腳下,悄無聲息死去的底層修士一樣。
羽宵收起劍,沒朝老畜生的屍體看過一眼,隻向寰天道君福身:“多謝劍尊成全。”
寰天事不關己,滿不在乎輕輕嗤笑一聲。
……
東令和寰天追出去後,絕塵道君將心上珍寶緊緊按在懷裡,肆無忌憚地想要深吻。
陸續偏過頭,又好氣又好笑,一掌將他的臉推開:“朗朗乾坤,非禮勿動。”
聞風下流無恥得坦坦蕩蕩:“此處沒人。”
陸續同他無話可說,將鼻子埋在峻瘦肩膀:“臭。”
縱橫交錯的擁擠巷而南邊過來的大風道中,原本就彌漫著一絲餿臭味道。
此時屍山血海,血流成河,被熱風一吹,臭氣熏天。
聞風輕笑:“那我們回去,彆忘了你答應的補償。”
冷音恨聲道:“沒忘!”
這隻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腦子裡究竟裝了多少下流東西。
他方才還對聞風的劍境無比欽佩,此時此刻又想欺師滅祖。
陸續不想繼續待在這裡,也掛心羽宵那邊的情況,催促他快些跟過去。
溫言軟語不以為意:“有長寄在,大可放心。”
陸續深知以寰天道君的本事,不會有任何問題,隻是他好奇,想看一看羽宵仙子還會不會再布個陷阱。
二人十指相扣,慢慢悠悠追到四人所在之處時,陸續霎時傻眼。
寰天道君神態高傲,抱臂立在一旁。
羽宵和阿嚴低眉垂眸,態度恭敬站在一側,並無一點想要逃跑的模樣,也無一點懼色。
東令道君躺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身下積了一灘血泊,深紅的血液融進沙土灰塵,肮臟不堪。
清豔雙眸驚詫看向地上的屍體,又抬眼看向寰天道君。
東令道君死了?!怎麼回事?
聞風似乎早有所料,絲毫不意外,笑問:“長寄,你打算怎麼處置她倆?”
柳長寄漠然冷嗤:“九方宗蟬漸峰的事,與我何乾?”
他問向陸續:“你想怎麼辦?”
問他?
陸續微怔,這事和他也無關。
在此之前,能不能先給他說說,東令道君為什麼會死?
寰天道君見死不救?有意為之?為何?
柳長寄揚揚嘴,居高臨下朝羽宵二人道:“把你的故事說給他聽聽。”
羽宵意味深長笑看一眼陸續,將自己和阿嚴的事又說了一遍。
陸續靜默無言。他早看出東令這個老畜生不是個東西。老畜生把美貌修士視作物品,言辭粗鄙下流,早就令他不快。
殞命在籬落城這個肮臟偏僻的角落,死有餘辜。
隻是羽宵二人該如何處置?
他看向聞風。
聞風挑起尖削下頜,溫柔笑道:“你想怎麼辦?都聽你的。”
陸續輕微恨了他一眼。
有阿嚴這個弑師的逆徒在這兒,他不怕自己效仿?
絕塵和寰天兩位手握大權的尊者,都表示此事與自己無關。
陸續這樣無權無勢的底層金丹,更沒資格決斷羽宵夫人這種高階修士的去留。
那就等蟬漸峰的人自己處理唄。
他們要為峰主報仇,自己想辦法抓人。沒本事抓到人,隻能任由他們逍遙法外。
絕塵道君溫雅一笑:“把龍筋交出來,你們可以走了。”
羽宵搖搖頭:“龍筋已不在我們手上。”
“二位道君以為,我們以什麼條件,在短短一日之內找到這麼多幫手?”
陸續微驚:“你們將龍筋交給籬落城的人,讓他們出手幫你們?”
“是,也不是。”
羽宵解釋:“我很早之前就想找機會殺東令。這次將他引入籬落城,並非臨時起意。”
她早有預謀。
“隻是之前不知該用什麼方法,才能將他引來這裡。而十日之前,東令得到了龍筋這個絕無僅有的秘寶。”
陸續雙眼微縮,仔細打量她半晌:“東令道君得到龍筋,並非偶然。有人故意送到他手上,給你製造機會?”
羽宵點點頭:“我想,應該是。”
“什麼叫應該是?”
“這事,應當從幾年前說起。”羽宵看了一眼阿嚴。
阿嚴朝三人道:“東令在我們新婚之夜搶走了羽宵。他是我師父,又是權勢滔天的蟬漸峰主,炎天第一法修。我毫無辦法。”
“他若真心愛羽宵,對她好,那便罷了。可你們也看到,他對那些愛妾孌寵如何。哪個不是被他強行霸占隨意狎玩,玩膩後無情丟棄,又找下一個。”
“羽宵和我都活在痛苦之中,可惜我們打不過他,也無處可逃。”
“幾年前的某一天,我在九方鎮上借酒澆愁,半醉時,偶然遇見一位修士。”
陸續鬼使神差,脫口而出:“無涯魔君?!”
阿嚴搖頭:“我不知他名字。”
“是不是穿著鬥篷,帶著兜帽,臉上還帶著麵具?”
“有沒有帶麵具我不知。但確實帶著兜帽,看不清臉。”
陸續暗暗罵了幾句。又是無涯那個喪心病狂的瘋批。
這下他什麼都明白了。
果不其然,阿嚴繼續道:“他見我獨自買醉,好心詢問我為何如此傷悲。我將愛妻的不幸遭遇告訴了他。”
“他告訴我,想殺東令,可將他引入靈氣受限的籬落城裡。”
好心個屁。陸續再次暗罵。
無涯以救苦救難的菩薩自居,說什麼“日行一善,度化世人”,看似指點彆人報仇,實則將他們變成手中的棋子,玩弄於股掌之間。
他自己則在一旁笑看他們“熱鬨有趣”的表演。
羽宵接著阿嚴的話繼續往下說:“我從阿嚴那兒聽到這件事後,就和他偷偷來過幾次籬落城,了解城中情況。”
“那位前輩還好心從中牽線搭橋,介紹我們認識了籬落城的地頭蛇。”
“可惜萬事俱備,卻還欠著東風,需得有足夠重量的籌碼才能引東令踏入籬落城。而且,”她看了一眼寰天和絕塵,嘲笑道,“東令沒膽自己進來,必須得請到你們二位同行,才敢踏入。”
“我們苦等幾年,一直沒有合適的契機。直到今年。”
“幾位道君每隔三五年便會輪流做東,清談論道一回。今年正巧是東令授封道號的整十年份,他會請二位前來參加私宴。而在宴會前十日,他又偶然得到龍筋。”
“我聽到這事的時候,大吃一驚。”羽宵也覺得不可思議,“你們二位會來蟬漸峰,又有龍筋這樣一個絕對能引東令進入籬落城的秘寶,兩件事恰好湊在一起。”
“我的運氣一直不好,但這一次,好到了極點。我不認為,這是老天給予的偶然機會。”
“我不確定龍筋是否有人故意送到東令麵前,所以我才說,應該是。”
陸續眉頭微微一蹙。
一定是。龍筋本就在無涯手上。
他知道東令要宴請絕塵和寰天,刻意讓東令得到龍筋。
東令還以為自己運氣好,哪知一切都是無涯布下的陷阱。
羽宵又笑道:“無論是偶然,還是有人刻意為之,這對我來說,都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怎麼能白白放過?”
“所以我和阿嚴找準機會,偷了龍筋,逃入籬落城。”
陸續:“那個被你們殺掉的女修……”
羽宵淡漠一笑:“小樓是那夜輪值的弟子,不殺她,我們要如何偷偷盜走龍筋?”
她又道:“東令不可能坐視龍筋被我們拿走。有你們二位同行,他也有了入城的膽子。我此前就已和籬落城的地頭蛇說好,隻要有足夠的錢,他就派人幫我們。”
“於是我將龍筋交給他,他派人設計將你們引入此處。雖然中途出了點變故……”
羽宵嫣然一笑,毫無懼色:“二位道君神勇無敵,羽宵欽佩之至。”
又朝寰天再次道謝:“多謝劍尊成全。”
陸續好奇:“若寰天道君幫東令,你又該怎麼辦?”
羽宵彆有深意笑看他,看得他莫名其妙。
“那天晚宴,寰天道君受了我敬的酒。”
“第二日,我和阿嚴又在花園中見到你們,我就知道,寰天道君一定會成全我和阿嚴。”
她又看了一眼絕塵:“倘若追來的是絕塵道君,我也沒辦法,隻能聽天由命。”
“東令是炎天第一法修,哪那麼好殺,我們也賭上了一切,賭我和他誰能殺得了誰。”
“我運氣一向很差,幸好這一次,終於好上一回。”
羽宵和阿嚴攜手離去,陸續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聞風溫柔輕捏白玉臉頰:“在想什麼。”
冷音沉聲道:“龍筋此刻應當又回到了無涯手上。”
無涯設計將龍筋交給東令,羽宵將其偷出來,交給籬落城的人。
籬落城的人,是無涯介紹他們認識的。
無涯一定有辦法從籬落城的人手上拿回龍筋。
繞了一圈,他什麼損失都沒有,道門死了一個排名第一的絕世法修。
聞風輕聲一笑,不置一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