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去年災難是在冬天爆發的,夏麥秋米,已經收了入倉,糧倉裡的糧食,理論上足夠所有人吃個幾年。
為什麼米現在卻這麼貴了呢?為什麼食物這麼難找了呢?
哪一環?到底是哪一環最先開始崩潰的?
“我受夠了。”陳熙說。
這混亂的營地,這想一出是一出的管理。
這糟糕透頂的世界。
陸青行歎息一聲,用熱水刷了碗收好,在低矮的房子裡踱來踱去,時不時停下來整理東西。
陳熙冷眼看他,知道他想搜刮點詞彙安慰她,但嘴笨。
她穿上了棉衣,走出了板房,陸青行看她一眼,也披了衣服,慢吞吞地跟在了她後麵。
昨晚一共被吃了五個人,她還記得,她一家一家地走過去。
第一家,死者是一個很能乾的女人,從前是家庭主婦,到了營地裡負責切菜燒火,每天在冷水裡洗一筐蘿卜土豆都不說什麼,手勁大,拿起菜刀剁骨頭也很利索。
她男人會用槍,有戰鬥經驗,拳腳利索,雖然不是超能力者,但也在探索隊之列。
陳熙走過去的時候,她家孩子在哭著找不見了一夜的媽媽,而男人隻是埋頭吃飯。可以理解為不敢麵對,也可以理解為懶得管。
陳熙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孩喊出來,問:“吃飯沒?”
小姑娘搖搖頭囁嚅著說沒有。
陳熙看著男人,大概是她的眼神太冷,他挨不住,抬頭與她對視了一眼,又尷尬地說:“我看她哭這麼起勁,還以為她吃過了。”
她沒說什麼,牽著小孩去灶房那邊,給小孩也打了碗飯,給她一個木頭勺子讓她慢慢吹著吃。
她不忍心,但也就能幫這麼一次。
然後陳熙站在灶房裡,看丁玲忙前忙後,收拾案台案板和調料瓶子。
丁玲還是個高中生,她媽媽昨夜葬身蜥蜴之口,她沒有家人了,今天早起自主承擔了她媽媽負責的工作,一個人支起大鍋煮飯。
她細瘦的肩膀上掛著圍裙的係帶,之前笑口常開的活潑樣子也看不到了。
飯能吃,不太好吃。
過來一個男的抱怨飯難吃,問她時怎麼煮的,罵了一聲,忽然眯起眼,視線往下,湊得近了些。
丁媽媽才走不到一天,他竟然敢打丁玲的主意,他的負麵特性難道是沒臉沒皮?
陳熙上前一步,卻看到丁玲在圍裙上抹乾淨了手,伸頭衝著外麵喊了一聲:“胡哥。”
營地的老大,陸青行的前同事現上司擠進來,看著這個年輕的女孩,眼神瞟來瞟去,問:“怎麼了,玲玲?”
在陳熙眼裡,他猥瑣得和另一個人不相上下。
但丁玲拉住了他的手,那雙手剛在冷水裡洗過抹布,紅得像胡蘿卜,但纖細、柔軟。
胡姓的男人一個哆嗦。
另一個色眯眯的男人失望地離開了,出門的時候,兩個字正腔圓的音節飄了過來:“婊子。”
陳熙不忍再看了,轉身離開,想起丁媽媽拎著菜刀剽悍地在一群人裡護住自己女兒的模樣,她曾經是女兒的底氣,現在底氣被異種吃掉了。
丁玲是怎麼想的呢?
她不知道,她隻能看得出來這個年輕的女孩很平靜,一副深思熟慮過的模樣。
既然她已經決定了,她就不乾涉什麼了。
第三家,陳熙還沒走到門前,陸青行就牽住了她的衣角,她回過頭看他,他搖搖頭,說:“不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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