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星星(1 / 2)

玲瓏月 白雲詩詩詩 5984 字 10個月前

“鳳凰落在西岐山,長鳴幾聲出聖賢。天降文王開基業,富貴榮華八百年。”金總舉著簽紙,念,“天澤覆——”

陶一哥道:“履。”

“哦對,履。”金總坦蕩地文盲,抖著紙道,“我能有個八十年的富貴就不錯了,目前是連八年都沒維持住,還八百年,修仙了要。”

“一個卦簽,吉利話罷了,你還要單挑一句出來喪氣。”陶嶸崢拿過他的紙,自己細看一遍,“我聽打卦的先生說,這一卦是‘先驚後定,福從禍生’,說的不就是你?應得真準,這算命的或許真有點學問。”

“哎一哥,你先前在山上可不是這麼說的。”求嶽支起身子,搔耳朵笑道,“——‘豈能知天即順天?又焉知天意不會變?’”

一哥淡定道:“我信好不信壞的。”

一人皆笑。那天求嶽在街上被車撞倒,陶嶸崢的拐杖也撞飛了,兩個人一個昏過去、另一個缺手斷腳,都摔在路當央,情形十分淒慘。嶸崢顧不得自己,爬著到求嶽身邊,急拍他的臉,不見醒轉,身上冷汗下來,連呼救命。

那開車的本欲揚長而去,他主人在後說道:“下去看一眼,給他們一點錢。”隻得拿著錢夾子下來看視。他見求嶽鼻孔出血、一條腿望外翻折,也有點怕了,也不知該怎麼辦,拉著求嶽想往路邊拖,一哥攔住他說:“你彆拽他!快叫人把他平抬到車上,送我們去最近的醫院。”

司機又是心慌又不耐煩:“邊個有時間送你去睇醫生?而且係你哋自己撞上嚟,又唔係我撞你!”打開錢夾,摔出一十塊錢。一哥聽不懂他的白話,看他拔腳要走,一把拉住他怒道:“上哪兒去?鬨出人命還想跑嗎?”

他雖然殘疾,畢竟行伍出身,且傷後益發自尊,著意鍛煉,單手力氣猶勝常人,司機給他鉗住手腕,居然動彈不得,慌張地夾生官話叫道:“你做咩?你要敲詐?!”

陶一哥沉著臉,平靜的神色:“我不需憑這傷來詐人,你也無需說這種話。”隨即揚聲向四麵道:“我是王敬久麾下勤務副官,手腳是四年前抗擊日本,炮彈炸的。你撞了我兄弟又不肯送醫,那也就罷了,何須拿這話來欺辱人!”

一言既出,激起眾怒。其時遷居廣州的內地人甚多,大多聽得懂北話,即便不懂官話,“抗擊日本”四個字卻也聽得分明,頓時都圍上來,四麵八方的蘇州話、天津話,七嘴八舌道:“人家是北邊來的,你跟他說白話乾什麼?”

“撞了人就要送醫院呀!是你撞的我看見了!”

車上的主人見情形不好,皺皺眉頭,開門下車,他身旁的兩人也跟著下車,不須出言,一人揪起司機,兜頭一個巴掌,打得唇齒出血。

司機知道這是為平眾怒,低頭竄回車上。主人走上前來,向陶嶸崢道:“下人不懂事,我這就叫人送你們去看醫生。”說著,叫人把嶸崢扶起來,這才看見雙眼緊閉的求嶽——不由得愣了一下,改口叫道:“快送博濟!”

求嶽被一路護送到博濟醫院,診斷是大腿骨折,輕微腦震蕩,慘的是還沒到醫院他就醒了,於是接骨清創一整個大折磨,金總叫得像野狗丟媽。

還好,術後移送到高級病房,單人套間,且有冷氣,那位汽車夫的主人包了兩個月的療養費用,還真是“福從禍生”。

這裡求嶽美美喝完肇事人送來的血燕,叫一哥也吃一盅,自己抓過簽紙,讀下麵的小字:“走失行人……有音信,生意合夥入時多——出門有益,求財必準,疾病皆除,諸事平穩。”

一哥邊聽邊點頭:“這還不準嗎?你跟那位葉老板,不就是走失行人?”

“拉倒吧,你打過仗的人,還被這糊弄。”金總抬杠,“你這在哪兒算的,醫院門口吧?到這兒來的哪個不是先驚後定,要是驚完了不定還有閒心思算命呢,得該忙著收屍了。”

“那他總不能算到這老板是你故人罷?”一哥捏著調羹道,“我看那位老板是有心叫你入夥,不然怎麼天天地給你送燕窩魚翅。”

“那是我以前指點過他,他當然要感謝我。”

“你指點彆人開賭場?”一哥聽笑了。“我倒忘了,你是會賭錢的。”

“都是以前的事啦……”求嶽把卦簽舉起來,反麵正麵地看,“這卦沒算算感情什麼的嗎?”

“還用得著算?”一哥那聲音帶笑,頗有深意地看他。

求嶽就不吭氣了。

他接完骨後的一個星期,發燒,昏睡。對醫院和陶嶸崢來說是擔驚受怕的一周,但對求嶽來說,反而是徹底的放鬆。人在生命受威脅的壓力下,可以短暫地體驗死亡、並且做漫長的美夢。

夢很溫柔,醒來雖不記得夢了什麼,卻有熟悉的白蘭香氣。

金總自以為昏迷的時候一定叫了許多次露生的名字,醒來害羞且失落,害羞的是自己在一大堆人麵前真情流露,包括但不限於一哥、醫生、護士,可能還有送飯的阿叔阿嬤,失落的是這麼多人居然沒一個問他,大家吃瓜的姿勢過於禮貌了。最後自撥自撩地問一哥,昏迷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麼”。

一哥說:“你一直在唱戲。”

金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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