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船相撞, 好像小學生撞姚明,金總的小學生貨船頓時歪倒,對麵的姚明巋然不動,隻是有點懵,不知道這個貨船是搞什麼事情, 三個船沉默地圍觀小學生瘋狂跳水。
這時候也彆管什麼大義不大義了逃命要緊,李記者還在吱兒哇亂叫,金總一把拖過她丟給鐘小四:“帶著李小姐快跑!”還好自己在澳洲經常潛泳,水性OK,背上露生也跳水逃命。金總想起自己的四千件繃帶, 就此葬身魚腹, 簡直心在滴血。
不要緊的,金總忍著眼淚想,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跑啊!
——跑得掉嗎?
船上驟然一聲怒吼:“全抓了!”登時看見一群黑衣人如箭入水, 其水性之好, 難以儘述,隻說他們不用兩手劃水, 單用腳在水中行踏,步浪踏波,如履平地,個個手中高舉武器, 全是雪亮利斧!
又聽船上惱火道:“抓住一個捆一個, 再跑腿砍了!”
求嶽一邊刨水一邊向露生道:“臥槽是中國人!還好還好!”
好你奶奶個腿兒啊……中國人對你也不友好, 話沒說完,一人挨了一棍子,全暈了。那頭鐘小四背著李小姐也沒跑掉,打暈抓走。
真是全軍覆滅啦!
四個人被捆成粽子,帶進大船的房間裡。迷迷糊糊地醒過來,你看我,我看你,水淋淋的四隻落湯雞。
這船室豪華非常,暖氣燒得洋洋如春,內壁儘鋪絲絨,深紅耀目,碩大的水晶燈光華璀璨,照得四個人眼暈。對麵擺了一張太師椅,虎皮褥子墊著,地下還襯了一塊整熊皮。椅上大馬金刀地坐了一位大佬,黑綢馬褂,戴一副地主老財常用的小圓眼鏡,蓄著一字刀須,沉著臉打量四個小把戲,金總心想,噫,這好像留胡子的鄧超。
胡子鄧超道:“敢撞我的船,膽子不小。”
四隻菜雞不敢說話,抖抖索索擠在一起,弱小,無助,又可憐。
胡子鄧超又道:“撞船的時候倒是很勇敢。”
大佬我們錯了,不是我們要撞啊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是船先動的手,ball ball U饒命!
胡子鄧超見他們一副慫樣,鼻孔裡冷笑一聲:“說吧,你們哪裡來的,誰指使你們行刺?”
金總扛不住了,非常可憐地抬起頭:“沒有行刺啊大哥,我們運貨的……”
李小姐也道:“我們的船轉舵失靈了……”
大佬:“那你們跑什麼?”
李小姐很委屈:“我們以為你是日本人。”
大佬:“……?”
李小姐:“我想跟你同歸於儘。”
大佬:“……”
屋裡屋外站了一堆黑澀會大哥,全發出爆笑,金總心裡崩潰,大姐你可快閉嘴吧!大佬眉毛一橫:“笑,笑你娘個X!”
大家又不敢笑了。
不能讓這個戲精再說下去了,再說下去金總怕胡子鄧超要把他們大卸八塊。看胡子鄧超不緊不慢地點了一根雪茄,李小姐總算智商上線:“我們是援助上海的民眾團,他是安龍毛巾廠的廠長,我是救國日報的記者。”
“我是金忠明的孫子,她是李榮勝的女兒。”金總在旁邊補充:“我們是去上海給淞滬守軍送繃帶的。”
“李榮勝?”大佬捏著雪茄,“開雜貨店那個,李金蛤|蟆?”
耀希趕緊點頭:“他是我爸爸。”
大佬又看金求嶽:“金忠明……張靜江那個跟屁蟲啊?”
金總慫了吧唧地,也點頭。
大佬將他們二人端詳一遍:“你們兩個倒是配就的夫妻,一樣的沒有腦子!”
李小姐和金總突然嫌棄!
金總勇敢地舉手——手捆著,從繩子底下艱難舉爪:“報告大佬,我跟她不是男女朋友!”
李小姐也舉爪:“我們是純潔的男女關係!”
大佬眯起眼睛:“男女關係還純潔?”
李小姐:“……要配至少也是旁邊這個袁牧之啊,為什麼要給我配這個傻子?”
金總怒道:“我也不喜歡戲精啊?!”
李小姐大怒:“金求嶽!你把我的船都撞壞了!你說誰是戲精?!”
大佬捂著頭道:“都閉嘴!”
大佬叫過人,吩咐幾句,那幾人點頭出去了。這裡他嘬著雪茄,踱了幾步:“金忠明的孫子向少來上海,李榮勝幾個女兒,也都是大家閨秀,你們幾個不三不四……”他忽然看一眼露生:“你是做什麼的?”
露生一直安靜跪著,沒敢說話,此時見問,規規矩矩抬起頭來:“我原是春華班唱戲的,我姓白,這次是陪我們少爺去上海援軍。”他綁在地上,不能叩首,禮貌地俯身鞠躬:“我們一行路過,冒犯純屬無意,雖不知大人是誰,還望您海量汪涵。”
大佬挑眉道:“這還算是個會說人話的。”他看一看露生:“好像看過你。”又聽他聲音清亮婉轉,是伶人的嗓子,想起聽人說過金忠明的孫子確實養了個戲子。不覺好笑極了,心道李榮勝和金忠明怎麼養了這麼一撥糟心孩子,倒不如個唱戲的知書達理。
李小姐卻道:“叔叔,你不認識我們不要緊,我已經認出你了。”
大佬“唔”了一聲:“你認識我?”
“剛才船下沒認出,要是認出來我就不會撞了。”李小姐如數家珍:“你曾刺殺徐國梁、張秋白,又任安徽宣慰使,上海灘就是黃金榮杜月笙也要讓你三分,大家說的暗殺之王就是你,連蔣主席你都敢動手。一二八的時候你和蔡將軍、蔣將軍一起聯合抗日,你就是斧頭幫的王——”
大佬微笑起來,輕輕按住她嘴唇:“小丫頭片子,話真是多。”
耀希頑皮地眨眨眼。
大佬又看金求嶽:“文禮不如戲子,見識不如女孩兒,金忠明個無用的東西,生你個無用的孫子!”
金總:“……王叔叔說得對。”
乾啦!老子又做錯什麼啦!
他和露生不知對麵打什麼啞謎,不過心下也知這人姓王了。剛出去那幾個人此時回來房間,在王大佬耳邊低語幾句,王大佬笑道:“還真是繃帶,都搬去空的船上吧。”便叫人鬆開求嶽四人:“金公子,李小姐,非是王某人有意為難,要不是你們一頭撞上來,今天本也無事。我看你們逃得可疑,所以抓上來問一問。”
李耀希拍拍身上的水:“能見王叔叔一麵,簡直榮幸極了,我能采訪您嗎?”
金總真想把她嘴給縫了,王大佬卻不見怪,也不理她,隻安然道:“去叫人拿些乾淨衣服,給金公子李小姐換上,再做幾個什麼,鵝肝!牛排!弄些西洋菜來,叫他們好好吃一頓。”
求嶽見他溫和,鼓起勇氣道:“王叔叔,我們帶的人,也請你放了他們。”
王大佬看看他,又是一笑:“糊塗種子!你們沒事,他們當然也沒事。傻得沒有二兩腦子,義氣倒還存著兩分。”
求嶽撓撓頭,四個小學生你推我我推你,都笑了。大家嘻嘻哈哈地去換衣服,鐘小四窘迫道:“我去找丁大哥他們。”耀希將他手一拉:“去那兒乾嘛?跟著我又有吃又有喝的,你剛才救我,就跟著我混嘛!”
鐘小四臉更紅了。
這裡王大佬看求嶽緊緊地抓著露生的手,饒有興味地吐了一個煙圈兒,又看鐘小四護在李小姐前麵,更好笑了。
少年兒女,甚是有趣。
他江湖中人,最重義氣,原本不怎麼喜歡金求嶽,見他說話知情重義,臉色也好看多了,想想今晚也是一場奇遇,原本是回來密謀暗殺,誰知碰上這幾個愣頭青的娃娃,還嗷嗷叫著要去上海!
一時見他四人換了乾爽衣服出來,飯菜也端上來了,看他們狼吞虎咽地吃飯,自己握著雪茄道:“在這裡吃飽喝足,去船艙睡一覺。繃帶,我替你們送去上海,明天我叫人送你們回家。”
李小姐立馬不乾了:“王叔叔,我們也想跟你去上海!”
王大佬蹙眉道:“胡鬨,你知道上海是什麼情況?就憑你們幾個人,還好是遇到了我,要是如此冒冒失失,就走水路,隻怕沒到上海就被軍艦擊沉!”
耀希倔強道:“騙人,我前幾天剛從上海回來,江麵雖然有敵人,但我們的軍艦也在巡航的。”她放下刀叉:“我要親眼看到物資交給十九路軍,或者第五軍,不然我不放心。”
“放屁!我王某人難道還貪你這兩個繃帶?”
求嶽剛才不說話,和露生靜靜聽著,見王大佬不高興了,唯恐耀希聒噪得罪人,連忙拉住她:“李妹妹彆吵,王叔叔不會騙我們。”他心裡其實也想去上海,隻是王大佬說得嚴肅,他不好意思硬麻煩人家:“王叔叔,繃帶是我們攢錢捐的,比不上杜月笙他們捐700萬,但到底是我們一片心意,你能幫我們送到,我替安龍廠的工人們謝謝你。”
“杜月笙算什麼東西?”王大佬嗤鼻道:“我看你們冒死行船,不比他700萬差!”
大家心中皆是一喜,這話有戲。
求嶽大著膽子道:“王叔叔,你這麼厲害,你帶我們浪一次上海灘好不好?我們就跟著你,絕對不搗亂,我們遠遠看著就行!”
耀希也在旁邊賣萌:“對嘛王叔叔!青幫我見過了,不過如此!斧頭幫那麼強,你讓我們見識一下嘛!”
露生和鐘小四都在旁邊PIKAPIKA地看著王大佬。
王大佬看看這四個小把戲,忽然心中一動:“你們四個,童男童女?”
四個人臉全紅了,麵麵相覷,問這個乾嘛?
大佬見他們臉紅,顯是未經人事,都是處子,正碰在心上,沉吟又沉吟:“既然是童男童女,說不得這是天意。”
他叫過人來:“江灣那邊幾個爺叔(領頭的)?幾多水草?”